尽管已然知晓了安安会平安出生,但是他的心中却是害怕再次失去她。
万千世界,总有变数。
他忽然摸到了手腕中的佛珠,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想起方丈曾经说过的话。
猛然间,他双膝跪地,眼眶通红地默念道:“孤此生造了许多地罪孽,但稚子无辜,妻子更是被我诓骗,若是有罪,那便罚孤一人。”
心中还默念着在失去明枝的五年中,抄写了无数次的佛经。
曾经他坚信命由己定,但为了他此生最在乎的人,他愿意去违背自己的意志。
山中的天气总是如同孩童的面庞般,阴晴不定,方才还是艳阳高照,现下伴随着几声巨大的雷声,倾盆大雨瞬间落下。
裴渊仍然孤寂地跪在原地,瓢泼的大雨已然浸湿了他的衣衫,但他仍是如同山一般。
他听着明枝在屋内忍痛的惊呼声,每次传出来的声音就像刀割一般,他的心上狠狠地扎去。
“姑娘,醒醒!醒醒!”
屋内传来急促地呼喊声使得裴渊的心高高悬了起来,他撑起已然跪麻的双腿,踉跄地跑到房门处。
“昏过去了,就连气息也便弱了,这可怎办,快去叫郎中!”
裴渊听到此话,手指却是紧紧抓着门框,现在他似是被什么东西禁锢,根本进不去,心中的焦虑已然溢了出来。
他愤愤地敲打着门框,但终究是无人听到,无人看到他。
从焦虑,哀伤以至于到现在满是悲伤。
裴渊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然承受不了这般大的状况,他木然地看着太阳西降又东升。
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门外,身上已然满是露水。
他觉得自己定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人,明枝离开了才知道自己爱了,兴许孩子真的把明枝一起带走了。
想到此处裴渊沾满露水的睫毛微颤,喉结也在上下活动,手已然无力地垂落在身子两侧。
也好,反正他大抵已经死了,一家三口在奈何桥边终会相聚。
婆子的一声惊呼,使得木然的裴渊转动了眼睛。
“出生了,出生了,是个女儿。”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巨大,眼角不受控制地流下了一滴泪水,终究是平安出生了,不知明枝怎样?
只听内里传来了虚弱且单薄的声音:“她这辈从华字,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她平安康健,就叫华安。”
裴渊的嘴角微勾,他仿若看到了明枝抱着小小襁褓中还未有小臂长的安安,她的眼中可能满是温柔地看着这个才来到世间的小姑娘。
但他眼中却是无尽的哀伤,终究是因为他的过错使得安安自小便不会出声。
屋内的人似是发现了孩子的异常,在明枝忽然爆发的哭泣中,他的身子忽然酸软,额头也在发昏,在不受控制的神智中,他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
刺眼的阳光直射进他的眼中,裴渊睁开承重的眼皮,看着面前的明枝已然满是泪痕,而身旁的安安已是五岁的样子。
他还没死,竟是回到了现实吗?
应该是那件事还未做完,文舒依着他之前吩咐用烈药再次把他唤醒。
明枝看着裴渊似是大梦转醒一般,沙哑地调笑道:“还能看到你们,真好。”
第五十六章
橘色的晚霞照在狭小的驿站之中, 因着路途遥远,入夜之后只得停在此处暂时修整一番。
裴渊也被放置在驿站的寝室之中,明枝坐了一日的马车已然浑身酸软, 看着无精打采的窝在她怀中的安安,轻声说道:“可是要带你去洗漱入睡?”
小姑娘轻轻地摇了摇头。
忽然安安似是来了精神一般, 猛然从她的怀中坐起, 一溜烟似的跑到了远处。
那里正是裴渊的寝室,而文舒捧着一盘药剂和绷带正欲进去。
“小主子, 你不可以进, 奴才是去给殿下换药,伤口不是您能看到的。”
安安从小布兜中取出一块小木板, 快速地写道:“你定能让他醒来, 我上次看到了,你不能骗我!”
此事太过于隐秘, 裴渊也吩咐过不可让外人知晓,文舒只得哄骗道:“主子的病只有神医来了才会救治, 奴才怎会?”
安安也未写新的话, 仍然举着小木板给文舒看, 不依不饶地要随他一同进去, 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扯着他便要往里走。
忽然一个明黄色的卷轴掉落在了安安的脚下。
恰好明枝走来拾起递给文舒,却见他的脸色却是分外难看。
文舒赶忙放下托盘,把卷轴和文书塞入怀中, 仰着他的娃娃脸,笑着解释道:“明日要路过怀王的封地, 这是要给他的折子。”
原本明枝对文舒所做之事毫不关心, 但他这般快速的解释却是使得她的心中染了一丝疑惑。
“既然你去换药, 为何要拿上这般重要的东西。”
明枝的一番话使得一脸平静的文舒,在一瞬间便胯了下来,他的心底根本不愿做会损坏裴渊寿命的事情,但他的吩咐又不得不从。
文舒短暂地思索了一会儿后,沉声说道:“还请您先进来,但是小主子不可以。”
听到此话后,安安脸颊气鼓鼓的,小手用小木板敲打着地板抗议。
明枝想起裴渊现在的状况,那便是看一日少一日,若是能救回来也好,但若是他一朝离去,那此生便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