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温柔,只是那药童并不买账,哼了一声,道:“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谁都不能打破了。”
既然不行,她也不在强求。
给一旁攥紧了手,似乎打算动手的崔七使了个眼神。
转身就背着崔娆走了。
未料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温润的声音:“这位姑……夫人留步,里面来吧。”
那人在看清她的妇人髻后,连忙调转了话头。
她们一行人闻言,便进了医馆。
她听见药童问那大夫:“师父,你不是说不给达官贵人看病吗?”
那大夫轻笑道:“我只是说想给穷人看病,可从未说过不给有钱人看病这事。”
她瞧了这人一眼,觉得莫名古怪。
这大夫瞧见她的眼神,只微微一笑,看起来和蔼可亲。
他把手搭在崔娆手上,垂眸敛眉,过了半晌才道:“无碍,只是近来脾火燥,方才多梦。我等会儿开两副药,吃了方可无忧。”
那大夫又问崔清若,“夫人,可需我帮你诊诊脉。”
她道:“不用。”
那人有些意外,只听她道:“不知大夫这里,可有帕子水盆一类的。”
大夫连忙让药童为她打了热水来。
她点头道:“多谢。”
崔娆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不断冒冷汗。
她拿着帕子用水打湿,一点点擦去崔娆身上的冷汗。
崔娆喃喃道:“救救我……”
她手下的动作一顿,低下头去听,然后一句话钻进她的耳朵,宛若石破天惊。
“谢家、谢家没了……”
崔清若捏紧手上的湿帕子,水顺着手臂,沾湿她的衣袖,她却仿若没有感知般,静默原地。
冬青问她:“夫人你怎么啦?”
她眨了眨眼,状若无事地摇头。
只是待她再听,却只能听见模糊的呓语。
谢家……没了?
是她想的那个没了吗?
她敛下眼里的意外,继续温柔地为崔娆擦拭薄汗。
崔娆在梦境里,仿佛回到了前世。
只是,似乎又是不同的,因为她看见的不再是东宫倾覆的那日。
她似乎成了藏在角落的宫女。
空旷的宫殿上,一声尖叫惊醒了她。
她听见清冽的男声:“死了,就死了。谢家都死绝了,崔家人还活着做什么。”
“哗啦——”
是奏折被扔在地上的声音。
那个声音道:“崔涓不是把他妻子女儿都送上路了吗?让他亲自去送一程吧,一个人活着太孤独了。”
“朕瞧着怪可怜的。”
大殿重归于一片冷清后,才听见那人忽地拔出剑。
剑花过处,灯烛残,香炉损,直至往日里森严大气的两仪殿,成了满地狼藉。
凌王是个跛子,连行动都不便,又怎么会舞这般好的剑。
这人不是凌王。
崔娆确信。
最后,她听见推牌九的声音。
“谢家、崔家……那就只剩王家了。”
如晨雾笼罩般的梦境,将崔娆困在里面难以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梦中惊醒。
崔清若见她终于醒了过来,道:“你总算醒了,我可担心你了。”
崔娆不语。
她又问:“可是饿了?要吃点东西吗?”
崔娆摇头,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不明白这人问这话的意义,只道:“妹妹莫不是睡糊涂了,今日乃是乞巧节,你连这时节都记不住不成?”
崔娆总算放心了。
她还以为自己又重生回了不同的时候,毕竟,刚才梦境之事,是她前世并未经历的。
她这样后怕的样子,同样落入了一旁的崔清若眼里。
她望着这个妹妹,只觉得崔娆身上,必然有着什么秘密。
只是,这人如今最是警惕,想来并不是探取消息的好时候。
她只得先压下心头的疑惑,问:“妹妹可好些了?”
崔娆摇头,苍白着脸:“多谢姐姐关心。”
崔清若道:“无碍,妹妹若是无事,我便先行离开了。”
既然崔娆已经醒过来,没有什么危险了,而她又探不出什么消息,自然是先打道回府才是。
她瞧了瞧窗外,已经是日薄西山,想来今日亦去不成米店了。
她走后不久,崔娆也被崔七扶着离开了医馆。
刚才温润如玉的大夫,才换了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知和谁人在说话:“人帮了,钱呢?”
谢庭熙斜倚着门框,瞥了他一眼:“你这个王氏医馆,只出不进。这么多年靠的谁?”
大夫笑道:“那还多亏谢二公子心善,这可是积德的好事。”
他想起刚才那几人,道:“弟媳当真善良,瞧着嫁给你还真是一朵……”
谢庭熙觑了他一眼。
他连忙改口:“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谢庭熙道:“胡说。”
然后匆匆走了。
大夫摇头,那你有本事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