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华经父亲这一役,心性散漫倒也沉静了些,她说未亡人听起来就很悲伤的调调,她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做谁的未亡人了,也不要别人做她的。
“我妈那里,由她去吧。她一辈子骄傲孤僻惯了,这种感觉,我很明白。”
“你愿意喊她妈妈了。”汪盐笑意地鼓舞琅华。
“其实我没有当面喊过。”
汪盐点头,“嗯,一切顺其自然吧。”再邀琅华,过节还是一起在老宅聚聚吧。
因为乡下地方,爷爷重孝期间,那些清供烧纸的,也方便些。汪盐和孙施惠就一直住在乡下,如今,就他们两个,冷清得很。
她说,孙施惠嘴上不说,但依旧盼着家里能多点人气的。
琅华饮一口杯中琥珀色的酒,蔑笑他们,“嫌冷清,就多生几个孩子。”
“这话很不像琅华小姐说出来的。”
“是嘛,但事实是,孙家确实需要人丁需要烟火。反正不要指望我了,我也只能转嫁责任给你们。”
汪盐听后,片刻的沉默。
琅华以为她觉得不中听,或者不喜欢被催生,搁下手里的酒杯,撩了撩鬓发,换了个话题,“当年,他和康桥那段,确实是我故意没有阻拦,也是我由着他们发酵,再去告诉我爸的。”
可惜也庆幸,孙施惠终究不是琅华的阿哥。
他年少浪荡是犯了些错,但识途中,有良师益友规劝着他。
他这些年,也确实为孙家付出了很多。这些琅华都有目共睹,她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不愿意承认别人比她优秀,比她努力,比她更知道生活怎么个活法。
“琅华,其实我很喜欢你母亲那样的清醒。婚姻变味了,她敢于及时止损,可她又实实在在亏欠她的一双儿女。在我看来,亏欠和对不起是两个概念。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是她愿意留在江南,是为了谁,我觉得再明朗不过了。”
“她那样的年纪,都可以把每一个明天过得一丝不苟,我相信才两个二十岁的琅华没理由觉得天都灰了。”
是夜,汪盐从琅华店里离开时,末夏,耿耿星河。
她邀琅华去参加民博馆的封顶仪式。
琅华婉拒了,说都是些高谈阔论、好为人师、人五人六的腔调老男人,不去也罢。
汪盐笑了下,“是哦,为什么男人到了年纪就喜欢好为人师啊?”
“因为爱当爹。”琅华鄙夷的眉眼。
那么,不说教不多管闲事不对异性的爱好审美置喙点评的男士是什么,汪盐好奇地问。
是菩萨。琅华毒辣也清醒,遇到一个少一个。
笑得汪盐十分开颜。
琅华鄙夷她傻兮兮的,也不高兴多送她了,扭头就走。
*
封顶仪式那天,汪盐随孙施惠出席了活动。
百无聊赖之际,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一则同城派送的消息提醒。
琅华人没到,但是庆贺的花篮送到了。
这些细枝末节,孙施惠自然不会去顾到。
汪盐却去亲自拍了照片给孙施惠看。花篮上贺语是:
祝百尺竿头。
署名是琅华店名。
孙施惠看汪盐这殷切、狗腿的样子,笑她可真适合做个家庭调解员。
汪盐今日一袭黑色丝绒一字领长裙,耳饰是一对祖母绿的耳夹。
她皮肤白,衬得这两厢的冷静色,愈发地生辉。
真真会发光的那种。
一众珠光宝气里,她独一份的寡而不淡。
交际了一圈,孙施惠这才丢开手里的酒杯,领她出来透透气。
带她去看了一个地方,这是他当初规划图纸时就定好的。
一期餐饮地标处,临街最好的市口,一爿足够承担LAB先锋店的排面。
孙施惠告诉汪盐,他已经给他们姚女士透过风了,头部招商就在下个月,这是一期规划里,唯一的茶歇品牌引进。
这里后续几期起来,会是区政府重点的观光旅游棋盘。
汪盐站在一片还是灰色水泥墙的幕墙边上,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还是姚婧事先跟他打过招呼?
“反正你暂时没有离开你们品牌的意思,那就,我到哪,你们那难喝又统一的品牌开到哪吧。”
“是当初就计划好的?”
“当然。高楼平地起,自然根基开始。”
蓝图上的一点,现实里,可山可海。
二人又再去看了民博内场加班加点的陈设进度,看到孙施惠指定的那个婚嫁馆,汪盐真的一眼就被那乘硬衣式宝塔顶花轿吸引到了。
因为还在内部陈设进度,许多藏品没有一一到位。
这乘花轿,规划是要搁到三十公分的展台上固定位置展出的。
四周也会设玻璃屏障。
禁止触摸,禁止任何门联的开合。
现下,汪盐也守规矩得很,不碰不摸。只一味参观者的自觉,相应距离地各方面拍了拍照,
孙施惠一手拢在西裤口袋里,看她忙得不亦乐乎,不经意问她,“你要不要坐坐?”
“啊?”
“上花轿。”
汪盐攒攒眉,矜持面貌,冷艳也招人。她摇摇头,说不要了。
孙施惠说,这种规格的藏品,等上了展台,想碰也碰不得的。
这乘花轿是赵寅轩当初花高价从一个藏主手里收的,人家传了几代,代代清白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