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苏戚放慢脚步,用力眨了眨眼,看清巷子口的情形。
是血鸦。
廷尉署办案的乌衣吏卒,带着白花花的长刀,站在街道上。
二十,或者三十?
由于视角所限,她无法估量究竟来了多少个。
由于血鸦的出现,街面几乎没有什么闲人,只有一对主仆模样的男子在走路,即将脱离视线。
苏戚躲在巷子里,将松散的发丝拢起来,简单挽了个结。她整理整理衣裙,脸上泛起笑容,捏着娇媚的嗓音唤道。
“公子,别丢下奴家呀——”
晚来馆前,断荆正在对薛景寒说话。
“大人,提前派人打探过了,苏戚没来这里。”他声音压得很低,“今日卞棠包场,晚来馆再没接待新客人。”
因为易容的关系,断荆脸上横着一道难看的刀疤。说话时,那疤一抖一抖的,显得整个人更苦相了。
“苏戚肯定没找卞棠麻烦,我们回罢,廷尉的人也在这里,诸多不便。”
提起此事,断荆有苦难言。
薛相独自去观刑,回来以后,又吩咐断荆去找苏戚,说是怕出事。结果人没找着,薛相非要亲自来这里看一看。主仆二人前脚抵达晚来馆,后脚廷尉就到。
还没入夜呢,朝廷命官都往这地方跑,像话吗?
当然,他的腹诽纯属迁怒。
廷尉办案,哪里分什么场合地点。
适才萧煜接到消息,有个长期潜逃的要犯,藏匿在这附近,于是带人过来盘查。因为无聊,他顺便拉上了今日休沐的秦柏舟,陪自己唠嗑,打发乏味的等待时间。
所谓唠嗑,主要是萧煜讲,秦柏舟跟个木桩子似的,最多偶尔点下头。
断荆劝薛景寒走的时候,萧煜站在远处看着他们,挺乐呵的跟秦柏舟说话:“瞧这俩人,咱们来了,都不晓得躲,可见饱暖思淫.欲,万事放一边。”
秦柏舟面无表情,连眼神都没给他。
“别这样嘛,好歹来个有趣地方,你能表现得更开心点吗?”萧煜叹气,转了转眼睛,提议道,“柏舟啊,你整天过着不是人的日子,才会把苏戚当个宝。不如这样,咱先从第一步做起,进去认识活着的女人,怎么样?”
话音未落,右侧方向传来娇媚造作的呼唤声,萧煜扭头一看,便瞧见个头发松散身穿水红长裙的姑娘,扭着腰跑向晚来馆门前,一头扑进薛景寒怀里。
没拦住人的断荆懵了。他分明用剑鞘去挡,可不知怎的,这来路不明的女子轻易躲过障碍,快稳准地抱住了薛相。
远处观望的秦柏舟,难得开口问萧煜:“她……”
萧煜:“这种的不算,应该还有更正常的。”
秦柏舟默默住嘴。
其实他只想说,这人出现得有些奇怪,但萧煜一打岔,他彻底不想吱声了。
苏戚窝在薛景寒怀里,借着他的身体挡住围观视线,笑着嗔怪道:“公子,不是说要带我回家么?”
说话间,她用刀尖抵住对方腰间,笑容晏晏仰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冷峻锐利的容颜。五官几乎全然陌生,唯独眼睛清冷如霜雪。
——季阿暖。
几乎不用回想,苏戚脑海中就浮现了这个假名。
季阿暖,薛景寒。
她收回手中利刃,轻声叹道:“是你啊。”
仿若呢喃的叹息落进薛景寒耳中,让他瞬间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而迅速倒在身上的重量,又似乎透露着什么不祥的讯息。
薛景寒扶住苏戚下滑的身体,手指碰到肩胛处,感觉不太对劲。再往上摸,便按到了凹陷的骨头。
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苏戚?”
他张口,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回音。
薛景寒小心抱起苏戚,再对断荆说话时,语气已经严厉非常:“走!”
跟着认出苏戚的断荆不敢耽搁,连忙护送着两人登上自家马车。薛景寒抱着苏戚进到车厢里,对断荆交待道:“去落霞庄。”
长鞭落在马背上,清脆的响声伴随着车轮的行进,冲开了秦柏舟脑内的迷障。
他总算想明白,为何觉得那女子奇怪了。
她跑出来的那条巷子,是死路。
而墙壁后面,是两家相邻的楼馆。
思绪流转间,殷晋从晚来馆门口出来,衣衫染血,胸前简单绑着几圈布。他指着行驶的马车,对秦柏舟等人说话:“车里有杀人者。”
萧煜眼神一亮:“谁死了?”
无怪乎他这么问。殷晋是卞文修身边的人,在廷尉署勉强算个熟脸。如今这副模样,死者一定身份重要。
殷晋答道:“卞棠。”
“四子啊……”萧煜兴致缺缺,正要叫人去追,秦柏舟却按住了他。
萧煜:“?”
他不明所以看着秦柏舟,小声问话:“虽然不是我们的职责,但凶手就在这儿呢,放跑不好吧?”
秦柏舟沉默不语,眼睛盯着逐渐远去的马车。
萧煜坚持不懈继续劝说:“就算四子是个没啥大用的酒囊饭袋,好歹也是四子,给太尉一个面子嘛。”
晚来馆门前的殷晋:“萧大人,我听得见。”
站在街面上的乌衣吏卒们面目僵硬,因为无法吐槽而忍得手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