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羽横趴在马背上,双手依旧反捆着,半截身子悬在空中。他想挣扎下去,无奈后腰被十三死死摁着,动弹不得。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拘着我干啥?”王成羽抻着脖子,竭力跟苏戚叫嚷:“现在又做甚么,莫非带我去见官?你大爷的,别以为我会怕!”
苏戚用手中马鞭抵住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说:“其一,我们不见官。其二,你再嚷嚷,这嘴可以不要,总归留着喉咙还能出气儿吃饭,你说呢?”
王成羽适时闭紧嘴巴,不吭声了。
“其三,该说的话,你还没有说尽。”苏戚收回马鞭,目视前方,“我心里不满意啊,王家少爷。”
王成羽想反驳,看见苏戚似笑非笑的脸,狠狠磨了下牙,趴在马背上不动了。
一行人行至城门,守门人举着火把质问情况,打头的十一随手抛下一袋沉甸甸的银钱,笑道:“官爷,我们实在住着不习惯,要出城赶路呢。”
门卒掂量了下钱袋子,忙不迭地开了门,送苏戚等人出去。
王成羽瞪着那门卒,无奈自始至终,对方都没有瞧自己一眼。就好像有人被绑着躺在马上,算不得什么奇怪事。
他瞪得目眦尽裂,最后灰心丧气靠着马脖子,叹道:“钱能买命,世道不公啊。”
城门已经在身后关闭。苏戚闲闲开口:“钱能不能买命我不知道,但你还欠我十金,王少爷莫要忘了。”
王成羽哼哼唧唧的,底气不足地建议道:“别的不说,求您别喊我少爷了,我瘆得慌。”
苏戚问:“那我叫你什么?”
“阿成。”他不情不愿地解释,“周围人都这么叫。”
“不行。”苏戚摇头,“太亲近了,我只这么叫过一个人。”
“屁事真多!”王成羽怒目而视,“爱叫不叫,滚蛋!”
骂完,他又勉强望向前方,问:“这方向……你们要去哪儿?”
“自然去堤坝。”苏戚说,“主簿王念自缢的地方,我想看一看,或许能有什么发现。”
“能有什么啊……”
听见王念的名字,王成羽情绪蔫了几分,“尸首当初就被王清鹊带回去安葬了。连封书信也没留下。”
按照王成羽的说法,江泰郡水患的确有隐情。事发当天,水势已经有消退迹象,堤坝也已修筑好,郡守等人为太子接风设宴,虽然做派官僚,倒也不算大错。坏就坏在洪水突然再次暴涨,冲毁堤坝,奔回柳林县求援的传信兵无法进入治所,致使延误大事。
苏戚骑着马,脑中继续梳理思绪。
王成羽说,当时他就在治所附近,因为年纪尚小,无人注意。他亲眼看到,太子的传信兵伏在治所门上,竭力拍击门板,大声恳求着什么。治所的大门始终紧闭,而那传信兵捶烂了手掌,嚎哑了喉咙,最后不管不顾要翻墙进去,却被里面的长矛刺穿肩膀,跌倒在水坑里。
有人阻拦传信兵,而这显然并非太子的意愿。
治所内的欢宴,或许只是一场变相的拘禁。
这场水患造成的死伤,势必有人为的因素。王念身为江泰郡主簿,当时也在治所宴会上,他扮演的角色并不明朗,但无论是旁观者,还是参与了这场权谋斗争,都不能算作清白。
所以,成鼎四年,王念吊死在堤坝上。
苏戚从王成羽嘴里撬出来的,只有这些。她总觉着遗漏了什么,也不信王成羽已经说尽实话。
无论如何,应该去趟堤坝。
乌云遮蔽天空,夜色中一切景象都朦胧难辨。苏戚望向远方,天水交际处盘踞着黢黑而庞大的影子,宛如某种野兽的背脊。
第93章 出事了
柳林县旁边这条江,名为桐江。
千百年间,桐江水势平稳,少有暴涨情况。建宁一八年那场水患,仿如一场天灾,打得众人措手不及。江泰郡许多乡县受损严重,元气大伤,至今尚未恢复。
而当时修筑好的堤坝,依旧横于江面,多年风吹雨淋,沉寂不言。
苏戚下了马,摸黑爬上堤坝,来回走了一趟。石头和泥砂混合搭建的堤坝,算得上坚实,如果没有严重的洪水冲击,倒也能抵挡得住。
她看了看水里的木桩,弯腰把裤腿卷起来,直接跳进水中。苏九等人跟在后面,见状忍不住惊呼道:“公子!”
“没事。”苏戚在水里站稳,示意他们压低声音,“别吵,我就摸下情况。”
江水刚到大腿位置。如今正是夏天,夜里还闷热得很,苏戚站在水里也不觉着冷。她俯下身子,在堤坝底部仔细摸索许久,才拖着湿淋淋的身体爬上来。
迎水面堆积着大量鹅卵石,简易水坝的修筑方式,很正常。
看来问题不在堤坝,或者说,现在这里的堤坝,没有问题。
苏戚走到王成羽面前,抬脚就踩在他肩膀上,低喝道:“你还藏着什么没说,现在吐出来!”
王成羽躺倒在堤坝上,后脑勺撞得生疼。他咬牙回答:“我没有藏话!”
“撒谎!”苏戚身上湿了大半,被凉风一吹,清醒了许多,“你说事发当天,你在治所附近,因为身量小所以没人注意。当时就你一个,没有大人?”
王成羽秒答:“只有我!”
苏戚加重脚上力气:“你当年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