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相信他。”
苏宏州如此安慰道。
苏戚抿着嘴沉默不说话。她心里沉甸甸的,有种坠痛感。
而当秦柏舟下狱的讯息传来时,这种坠痛感,变得分外强烈。
那天中午,苏戚正和薛景寒用饭。东苹进来禀告事情,于是她得知廷尉被关进了牢狱。
总管太监东苹,以前侍奉先帝,也就是沈舒阳的父皇。向来疼爱太子沈庆安,太子死后他蛰伏多年,成为薛景寒的内应。
同理,太医江寿,季珺于他有知遇之恩。为报答恩情,决意跟随薛景寒做事。沈舒阳的身体之所以会逐渐虚弱,与他脱离不了干系。
这些按下不提。
秦柏舟下狱,没人觉得奇怪。
但凡沈舒阳犯下的罪孽,几乎都有秦柏舟的一份。这位廷尉做尽脏活儿,根本无法与沈舒阳撇清关系。
更何况,秦柏舟本就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他交出卷宗,顺带着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苏戚呼吸凝滞,听着薛景寒给自己解释廷尉下狱的原因。她望着窗外明媚的日光,只觉身体难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恍惚有人站在窗前,眉眼艳丽笑容冰冷,约她看一场桃花。
“不能赦免么?”
苏戚问,“都说廷尉是刀,哪有给刀定罪的……”
说着说着,她满嘴苦涩。
薛景寒见不得苏戚这副模样,便用手遮住她的眼睛,轻声道:“戚戚,我们不提他,好不好?”
苏戚便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秦柏舟罪不及下属。这是廷尉提出的唯一要求。他毫无怨怼地走进牢狱,等待处斩日期的来临。
说来讽刺,他在廷尉狱审讯折磨过无数犯人,最后轮到自己。
署内官吏哪里敢审他。给十万个胆子也不敢。
不敢,而且不愿意。
听闻秦柏舟顶下所有罪责,祝乐首先就炸了。
这位勤恳认真的副官,常服都来不及换,骑着马直奔皇宫。
理所当然没见着薛景寒。
祝乐转而来到苏太仆府上。开口就找苏戚。
苏戚刚回家,水还没喝一口,就见祝右监急匆匆走进落清园,红着眼睛求她救人。
“现在朝政尽握丞相之手,他一言能定人生死。”祝乐呼吸急促,声音也打颤,“苏公子,你跟他说说好话,成不?只有你说话,薛相才听。”
苏戚没立即回答,祝乐上前抓住她的手,扑通跪下了。
“苏公子,秦大人这辈子不容易,他不想走到这一步的。你知道他心肠不坏,只是命不好……”祝乐大概想要抑制情绪,整张脸憋得特别狰狞,“姓沈的要他杀人,要他栽赃,他能抗旨么?你跟薛相说说,啊?”
苏戚当然知道秦柏舟并非主动行恶。
可世事如此,各种各样的原因推搡着他走上死路。
苏戚求过薛景寒了。
就算是薛景寒,也不能完全决定秦柏舟的生死。
祝乐眼见求告无望,塌着肩膀走回廷尉署。萧煜躺在屋顶晒太阳,怀里揣着个怀孕的白猫。见祝乐一脸失魂落魄,习惯性调笑:“怎么跟媳妇被人抢了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柏舟是你相好呢。”
祝乐没心气搭理他,自顾自地抹眼泪。
萧煜震惊了。
冷面小阎王居然哭了,谁敢信?
关键是,祝乐一哭,躲在各个旮旯角落里的家伙也扯着嗓子开始嚎。整个官署魔音贯耳,险些把萧煜送走。
“我的个老天爷啊……”
他抱住脑袋崩溃呻吟:“这阵仗太恶心了,简直要了我的亲命。”
萧煜最怕看人真情实感。
他忍无可忍,放开白猫跳下来,喝止道:“别嚎了!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吼完,他气哼哼地去苏府拜访苏戚了。
萧左监不打感情牌,一进落清园,不由分说推着苏戚进卧房,关上门来密谋。
“来,商量下怎么捞人。”
萧煜言简意赅,“苏戚,你和我联手。”
第209章 旁观者
想要从廷尉狱中救走秦柏舟,这事儿并不容易。一个不慎,署内官吏皆受牵连,到时候谁也洗不清自己。
而这样的结果,绝不是秦柏舟想要看到的。
他不算什么善人,亦无多少悲悯心肠,只是觉得没必要让所有人遭殃。况且廷尉恶名远扬,人们关注他,也只关注他。
秦柏舟伏法,是大衍朝对百官的交待,对百姓的安抚。一定程度上,他代表着沈舒阳,是皇权倾轧世家高官的利刃,因此这件事披着浓烈的政权交替色彩,绝非单纯的刑事审判。
以廷尉之死为契机,大衍的司法旧制将迎来新的变革,涉及刑律、官署审案决狱、职权变动等。
所以,薛景寒无法轻易答应苏戚,赦免秦柏舟。
祝乐以及其他一些署内官员,想着求见丞相,为秦柏舟说情。萧煜觉得他们简直蠢得可爱,除了办事利索兢兢业业,对朝堂局势毫不敏感。
况且,求谁不好,求薛景寒?
季远侯府上上下下,都死在廷尉吏卒刀下,当年的主行刑官,就是秦柏舟他爹啊。
真当薛景寒光风霁月心怀宽广了?
他现在不迁怒,是因为廷尉署换了一茬又一茬的人,跟当年扯不上关系。可你要几次三番堵到他面前,指不定生出什么变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