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合适的,走,走。”莫余卿眼一横,“就你这样的,扔姑娘堆里都找不出来。”
这话其实过于夸张。苏戚并非娇媚的长相,虽然近年面容气质产生了变化,但总归还有几分迷惑性。
天子金口玉言,苏戚只得听从,跟着进别院。
与觥筹交错的朝臣酒席不同,这里简直是柔纱与香风混合的另一个世界。苏戚没走几步,愣是被脂粉气刺激得连打几个喷嚏。
再一听女眷们齐声娇柔婉转呼唤道:“恭迎陛下——”
她浑身发痒。
“都坐,今日随意,不必拘礼。”莫余卿笑眯眯坐在主位,对着苏戚抬抬下巴,“给你们找了个乐子,随便闹她,不妨事。”
都知道莫余卿在开玩笑,席上的人掩唇笑起来。有胆大的便去拉苏戚的袖子,要她入席吃酒。
“苏侍郎前年在上林苑玩弹棋,输给九娘和我,还没讨债呢。”
那姑娘吃吃笑着,说话落落大方。
苏戚回忆了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跟柳三殷桃桃玩弹棋,周围聚集着挺多千金小姐,笑着抢着要上场。当时还定了赌约,只要赢苏戚一场,可随意驱使她半日。
苏戚哪里赢不过这些姑娘,无非是蓄意放水,玩个热闹罢了。
“好啊,任凭差遣。”她跟着落座,右手边正好坐着殷桃桃。目光略微一扫,没找见柳如茵,倒认出了治粟内史的二小姐戚映萱。
该说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戚映萱今日穿得素净,浅青长袍水云袖,乌发间插着一枝梨花形状的发簪,银光璀璨的流苏垂落耳际,端的是眉目清丽,静若芙蓉。
殷桃桃已经喝了一会儿酒,脸颊泛粉,托着腮跟苏戚说话:“今天二戚都齐了。你看戚映萱旁边,粉裙的那个,是戚主簿的姑娘戚音。”
苏戚听着耳熟,盯着戚音辨认半晌,恍然道:“她就是姚小公子的未婚妻啊。”
卫尉寺主簿之女戚音,脾性直爽,而且有点野。最爱舞枪弄棒,鲜少参加这种束手束脚的场合。
苏戚饶有兴致地多看了几眼。
戚音皮肤较深,也不知谁给她挑的衣服,竟然穿了一身桃粉色的襦裙。坐在戚映萱旁边,好似一朵俗艳喇叭花,怎么瞧怎么惹眼。估摸着这姑娘也觉得难受,时不时抬手摸发簪,扯衣领,满脸苦不堪言。
“听说婚期就在下个月。”苏戚感慨,“挺好,郎貌女才。”
殷桃桃噗嗤一笑,随手推来酒盏:“苏公子若跟哪家女子成亲,也当得上这句郎貌女才。”
莫余卿似乎对戚映萱挺好奇,唤人上前说话。苏戚看着她们,嘴里跟殷桃桃瞎扯:“我么,总得跟男人成亲的。”
她握着酒盏,指腹无意识摩挲外壁凹凸的花纹。殷桃桃抿着嘴笑了半天,问:“你不喝么?”
苏戚摇头。
她在另一头已经喝了两杯,肚子有点烧。不能贪杯,醉了万一胡来,不好收场。
“喝多了,没法再喝。”苏戚跟殷桃桃解释。
左边那姑娘突然凑过来,笑道:“没瞧见醉呀。苏公子太小气了,我们都没嫌你呢,自己反倒拘束起来了。”
这也是个喝多的。
殷桃桃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显出狡黠笑容:“你可是忘了,上林苑输给我,赌债还欠着呢?本姑娘也不跟你计较,今日喝杯酒,全了我的面子,咱俩就算两清了。”
左边的人跟着起哄:“我也是,我也是!一杯两清!”
聚集到这边的视线越来越多。苏戚拗不过,拿起酒盏闻了闻,只是软绵绵的果酒,知晓出不了事,便一饮而尽。
随后,又倒了一杯,算是承左边的诺言。
坐在对面的戚音不合群,灌了半天闷酒,已然面红耳赤。莫余卿抬起头来,笑着唤人带戚音去客房休息。
剩下的人玩酒令,席上娇笑声声,苏戚看着热闹,没多久眼皮昏沉。所见景象也逐渐模糊起来。
有人堪堪扶住她的胳膊,叫道:“陛下,苏公子也醉了。”
不知莫余卿说了什么,那人半拖半拽拉起苏戚,忧心忡忡道:“苏公子自己能走么?还是我找人带你去客房?离得不远,顺着这条路往东走便是。男客厢房挂绿牌,女客挂红牌,莫要错了……”
苏戚困倦得厉害,仅凭下意识的警惕性,推开了对方,摇摇晃晃朝前路走去。
道路两旁栽种着齐人高的花树。处处繁花似锦,香气浓郁而热烈。她呼吸着温热的空气,来到留客的厢房前,一间间看过去,总算在角落找到挂绿牌的房间。
似乎有什么不对。
可是苏戚的大脑几近停摆,辨不清异常之处。
她推门进去,屋子里黑漆漆的,安静得很。踉跄着摸到床沿,便合衣倒下,不料腿边碰到个温软的物件。
是什么?
苏戚支着眼睛,只看出个模糊的轮廓。
像……人。
淡淡的脂粉香,伴随着酒气钻入鼻腔。
苏戚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拼着难得的清明,取出腕间短刀,狠命往大腿一割!
骤然袭来的痛楚,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地方不能待。
苏戚脑袋还晕,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自己误入了女眷休憩的客房,而且,身上这极强的困倦感,绝非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