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人继续关押在大牢里。
薛景寒尚显冷静,行事有正常的考量。他明里暗里拘束着魏家每一个人,不是迁怒,而是隐约感觉到,苏戚之所以被害,原因可能并不简单。
魏家或许藏着什么线索。他要找到魏不昼,同时把这些线索全部扯出来,查明真相。
当然,眼下更重要的,是救苏戚。
薛景寒铺排着所有的细节。他搜寻栾陵史料,布置眼线与暗桩,分放职权,将朝廷事务委派给可信的重臣僚属。
他要确保每一步都走得稳妥,像蜘蛛的密网,不留疏漏。
除了忙活这些,薛景寒都陪在苏戚身边。照顾她,与她说话,同床而眠。看着似乎没什么异常,只是饭量减了许多。忘记进食是常有的事。
有时候杀戈早晨把饭菜端进房间,中午又得原封不动端出来。唉声叹气半天,再把饭送到断荆的屋子里去。
薛景寒一直没理会断荆。苏戚出事后,断荆在卧房前跪到半夜,因失血过多而昏迷。杀戈把他拖回去,上了药,他便挺在床上不发一言。
薛景寒忙碌着做准备,断荆窝在屋子里反反复复擦剑磨剑。
杀戈跟他说话,他也不吭声。
——他要亲自解决杀害苏戚的凶手。
这信念在心里生根发芽,流遍了他的血液,如融化的钢铁岩浆堆积在眼底。
——他要亲手杀了他们。
又一日,杀戈前来禀告廷尉署的审讯情况。薛景寒坐在卧房外间,翻检着破旧的竹简片牍,听到魏茂依旧不改口,便说:“罢了,先关着。你去把萧煜请来。”
停顿一瞬,他补充道,“尽快。”
杀戈应诺。
片刻过后,萧煜进了薛宅,坐到书房里,怀里还抱着毛发蓬松的大白猫。
他是直接被杀戈从廷尉署拽来的,当时正在屋顶晒太阳偷懒。
看着薛景寒走进来,萧煜尚未收起满脸懵逼的表情。
“薛相何事?”
薛景寒将搜集到的破烂竹简全扔到萧煜面前。
“这些是关于栾陵的记载。”
他单刀直入,“我需要去趟栾陵,遗址疑似有古阵法,若不破解难以进入。我虽对阵法有所涉猎,却不如萧氏族人精通此道。你随我去。”
萧煜睁大了狭长的眼睛。
“不不,我不行的。”
薛景寒道:“你姓萧。”
“姓萧的多了去了,那么大一个宗族,我也就是微末旁支的无名小辈。”萧煜叹口气,“况且,来京城多年,家里教我的东西,差不多都忘光了。居安乐变废物,说的就是我。阵法么,看不懂,我真的不行。”
申元不知何时鬼鬼祟祟躲在门外偷听,适时插嘴道:“男人不能说不行。”
萧煜:“……”
“总之,我没法跟着去栾陵。”他抱紧大白猫,“薛相要去,可以找其他人嘛,有个叫萧问亭的,估计现在长大了,他家比较厉害,爹娘都是族内有名的人物。”
薛景寒眼神发凉:“若我没记错,萧左监曾说过,萧家人皆已去世。”
当初,在临华殿前,沈舒阳怒斥萧煜跳反。
萧煜满不在乎地回答道,萧家人都死光了,他不必忠于天子,实在不行,可以换个天子继续效忠。
如今被薛景寒提起旧事,他呵呵假笑:“我说过吗?哎呀,肯定是薛相记错了。”
薛景寒知道这人嘴里没多少真话,懒得跟他绕圈子:“萧氏如今隐居何处?”
萧煜低头开始撸猫。
薛景寒:“萧左监供职廷尉署多年,想必一定很清楚,如何撬开一个人的嘴。”
萧煜抖了一下。
“不管真话假话,总能逼着开口说话。开口了,就有证词。有证词,就能交差。”
“不过真话假话又有什么要紧呢?总归要受苦的。萧左监铮铮铁骨,想来不怕痛。”
萧煜猛地抬起头来:“我怎么会怕痛!”
他慷慨激昂道,“我只怕不能为薛相分忧解难,既然薛相需要我,我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萧氏多年隐居在西北荒山间,去栾陵也顺路,我随薛相一道去!”
他搂着大白猫就往外跑,“薛相等我收拾行装!”
薛景寒听着脚步声远去,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申元兜着袖子倚在门边笑:“这人挺有意思,滑得很。”
他要有萧煜一半机灵,也不至于当初挨那许多苦楚。
薛景寒打断他的感慨:“你也收拾罢,准备出发。”
申元问:“薛相决定好了?”
薛景寒没答话,起身去卧房。路过地上散落的竹简时,眸光微微凝结。
萧煜……方才根本没看过这些东西,却对栾陵毫不陌生,接话自如熟稔。
是巧合么?
他收敛思绪,抬脚跨过门槛。
在卧房换好衣服后,薛景寒进宫见莫余卿,简单交代了自己要远行的缘由。
养病不上朝,拘禁魏家人,所有的行为也都得到了解释。
他说苏戚被魏不昼谋害,溺水昏迷不醒,现离魂之症。得方外术士指点,前往栾陵故址寻求医治之法。
其中细节没讲,也不需要讲。
任谁看来,他都像个为爱昏聩的男子,一心一意抛下政事,用荒唐的行径挽救自己的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