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最重要的,似乎是照料这具虚弱的身体。
「我饿了。」
她捏着山奴的袖口,目光殷切,「你带我去寻些饭食,好么?」
山奴看着蹲在面前的小少年,愣了一愣,不自在地站起来,领着人去厨房。路上难免犯嘀咕,萧禾怎么换了性子,莫非人受到惊吓会性情大变?
以前萧禾眼睛里总藏着一股阴毒的怨气。在大宗伯面前伪装得当,私下里却不遮掩。其他奴仆与萧禾关系恶劣,山奴不爱掺和这些,便和萧禾没什么往来。
现在的萧禾,整个人安安静静的,仿佛收起了所有的尖刺。偏琥珀色的眸子愈显温和,听人说话的时候,会很专注地直视对方。因为身体瘦削,蹲在地上小小一团,仰着脸诉说饥饿,简直像寻求庇佑的幼崽。
好乖。
瞬间激发了山奴蓬勃的保护欲。
两刻钟后,乖顺的萧禾抡起凳子跟人打了起来,整个倦水居充斥着鬼哭狼嚎的声音。
……
巫夏在塔内与魏佚谈话。
“请坐。”
他推来一盏柘浆。魏佚看了看杯盏内微黄的液体,颇有些嫌弃。
“太甜,宗伯大人的口味,本王实在难以接受。”
巫夏啜饮着自己那盏柘浆,眼睫垂落遮掩神色。
随意地称呼大宗伯为宗伯大人,满朝上下只此一人。
魏佚根本不拿他的身份当回事,落座后便直呼其名:“巫夏,你有何急事?”
说话时,特意在“急事”二字加重语气。
毕竟魏佚是被紧急请来的,本以为大宗伯出了什么大事,结果一见面,这人好好的,还喝着甜得要死的柘浆。
巫夏放下杯盏,抬眸看他。
“四日前,殿下缘何关押我?”
魏佚扯着嘴角笑了下:“怎么,这是要和本王算旧账?”
巫夏摇头。
“你妄断陛下驾崩,本王唯恐引发朝廷动荡,便将你暂时藏起来。”魏佚敲敲桌角,“你这性子,撒个谎都不情不愿,说话让本王听见也就罢了,要是换做别人,岂不是要出大事。”
藏?
锁链加身,喂食羞辱,岂是一个藏字能说尽的。
魏佚察觉到巫夏透露的不悦,“本王的确恼怒,所以要给你教训。陛下这件事只是其一,你还敢说栾陵天灾将至,也不看看时候,是想教人恐慌么?”
巫夏面容愈发冰冷:“卜筮问神,确有天灾。”
魏佚追问:“噢?什么天灾,什么时候?”
“暂且没有确论。”巫夏微微皱眉,“如果推算无误,约莫在十年后。”
魏佚哈了一声。
“十年后!且不论真假,十年后的事儿,你非要趁着陛下出事的时候说!本王真服了你这性子,哪天被自己害死都不晓得什么缘故!”
他气得站起来,踩着毯子来来回回地走。“巫夏,你能看看时机么?以前指认陛下乃栾灵转世的时候,怎么就能坦坦荡荡,笼络民心?”
巫夏捏紧杯盏,指甲隐约泛白。
“所谓栾灵转世,并非我要欺瞒世人。是巫溪大人离世时的命令……”
“巫溪?”魏佚怔住,脸上气恼的情绪迅速收了起来。“上一任大宗伯的意思么?”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罢了,不提旧事。”魏佚捏了捏眉心,“你现在找本王,究竟所为何事?”
“我找到了另一位夺舍之人。”
巫夏说,“她来自中原,知周礼,明秦汉,却不曾听闻栾陵存世。卜筮所示灾祸,乃灭国之灾,恐怕栾陵必有此劫。”
魏佚道:“你知我并不全信鬼神之说。”
“可是我们见识过夺舍之人的才能。”巫夏哂笑,“若不是亲自见识过,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敢在囚室里欺辱他的萧禾,原本不可能好好活下来。
他谎称萧禾是自己的弟子,把人保住,也并非出于什么怜悯心。
“总之,我会把这个人放在身边,若对栾陵有用,便留下来。”巫夏用指尖蘸取盏内液体,在桌面勾画了个“衍”字。“她提到了一些事,我也好奇,待再次卜筮问卦,或可解除迷惑。最重要的是,若天灾属实,你我便该早做准备。”
魏佚点头,问:“你找到的夺舍之人,是谁?”
巫夏动了动唇,因着一瞬间的犹豫,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本王又不会害了他。”魏佚不以为意,“反正你心里有分寸,该说总会说。朝廷事情多,本王先回去了。”
他临走时问:“你……要去云深殿看看陛下么?”
巫夏抬头。
“出了什么事?”
魏佚靠过来,伸出袖子横在他面前。
淡淡的,几乎就要消失的臭味,钻进巫夏的鼻腔。
“今早的事。”魏佚低声道,“昨晚还没发现……”
巫夏瞳孔骤然放大,白皙瘦削的手指紧紧扣住杯盏,一点儿水渍泼洒出来,弄湿了桌角。
“我们别无选择。”
魏佚看着面目苍白而精致的巫夏,眼底滑过一丝悲凉。“巫夏,昨晚你做得对。”
巫夏猛地推开他,用冰凉而颤抖的手心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那是腐烂的味道。
尸首腐烂,而谎言开始堆筑。
第256章 君子报仇只争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