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夏搭住他的肩膀,想将人扳过来。
“你……”
那人转身,冷白的闪电劈开天空,照亮了一张清冷冰寒的脸。
巫夏骤然松手。
——这是自己的脸。
在昏暗寂静的车厢里,薛景寒睁开了眼睛。
马车停于山间,除了守夜的护卫,其余人都陷于沉眠。天亮后他们才会动身,花费半日时间,抵达萧氏族人隐匿的村落。
他揉按眉心,回想自己刚刚所做的梦,不免疑惑。
是最近胡思乱想太多了么?
他竟然梦见了与自己容颜肖似的陌生男子。
简直就像,镜子的两面,站在了一起。
第259章 他是我夫婿
巫夏卜算大衍,并非出于对苏戚的好奇或关心。
他从苏戚的描述里,预见了数百年后的中原大国,以及栾陵灭亡的事实。
这并不难判断。
魏明孜孜矻矻,呕心沥血铺就的大道,栾陵才刚刚走到一半。若能顺利发展下去,不可能查无此国。
苏戚不是什么目不识丁的贫民,高门子嗣通古晓今却不知道何谓栾陵,这已经在印证巫夏的猜测。
栾陵势必会因天灾而覆灭。
魏明曾展望的盛世宏图,永远不会到来。
可是巫夏依旧想要寻求一线生机。他需要知道栾陵更清晰的命数,所以才将苏戚带来,借由卜算大衍国运窥探更多的天机。
他没有得到任何关于栾陵的讯息。
只做了个诡谲晦涩的梦。
清醒后,巫夏心脏跳得厉害,一阵又一阵地喘不过气。
他跪倒在地,冷汗顺着苍白的额头往下滴,发青的嘴唇颤抖着,呼出破碎的气息。苏戚随即踏出法阵,搀扶他起来,问道:「大人不舒服?要寻医官么?」
巫夏没有看她,所以并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将发抖的手搭在她小臂上,步履虚浮地回到祭神塔。
塔内自有休憩的地方。苏戚安顿巫夏睡下,见他始终睁着眼不吱声,心里难免好奇。
但现在也不适合问。她端来柘浆,喂巫夏喝下,又将油灯放到远处,避免晃了大宗伯的眼睛。
做完这些得心应手的琐事后,她便寻了个角落,坐着看书了。
巫夏身体不大好。时常闹个病,发个热。不舒服的时候,苏戚就得在旁边侍候着,听他的吩咐。病中的巫夏很折腾人,一会儿要水,一会儿要吹风,没多久又要看个什么书,总之苏戚别想歇着。
然而今天他没作妖。
挺安静地躺着,双臂搭在棉被外面,苍白修长的手指反复描画着什么。
过了半刻,他说。
“我见到一个人。一个……与我相似之人。”
苏戚放下书册,端着油灯走到床前看他。
想要对话的时候,必须得面对面,交流起来很不方便。哪怕随口应答几句,也得如此。
「相似之人?」
她没怎么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大宗伯想要倾诉,她当个有反应的听声筒就行了。
下一刻,疲惫但清晰的话语打破了她的漫不经心。
“很相似,宛如双生。”巫夏竭力回忆着模糊的影像,“比我壮些,黑发,约莫是黑眼。看不太清,因为在下雨……”
他挪动视线,对上苏戚隐隐颤抖的瞳孔。
“你知道这么个人么?”
苏戚没有回答。
她不清楚巫夏嘴里的人是不是薛景寒,可直觉告诉她,只能是薛景寒。
世上还会有别的人,符合这般描述么?
巫夏紧盯着她的表情,半晌恍然道:“原来你认识他啊。”
苏戚掐了下手心,问:「大人何出此言?」
巫夏没有直接回答。他似是自言自语:“难怪你有时看我的眼神很恶心。”
瞧瞧,身体不舒服还改不了嘴毒的毛病。
巫夏咳嗽几声,要苏戚倒柘浆来。苏戚给他端到床前,又搀扶他坐起。虚弱的大宗伯勉强抿了几口甜丝丝的液体,润了润烧灼的喉咙,随口问道:“他是你的谁?”
苏戚回答:「成亲不久的夫婿。」
大宗伯一口柘浆卡在喉头,捂着嘴咳个不停,眼角都憋红了。苏戚要给他拍背,被用力推开。
“离我远点。”
他声音嘶哑,“我现在觉得恶心。”
苏戚设身处地思考了下巫夏的脑回路,很体贴地安慰他:「大人莫在意,我不会混淆您与他,亦不可能移情到大人身上。芸芸众生难免有容颜相似者,巧合而已。」
虽然薛景寒这种长相,几百年也不可能轻易跟人撞脸。
巫夏瞪她,将手中杯盏掷在地上,“出去。”
苏戚认真说道:「你们其实差得很多,真的。」
巫夏:“滚。”
苏戚闭嘴,收拾了地上的杯盏,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巫夏掀开被角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去墙边架子上翻书。身体里压着股火,致使他翻找东西时动作粗鲁许多。
败兴!
他咬紧牙关。
该卜算的是栾陵国运,结果损耗精力折腾半宿,只做了个让人极不舒服的荒唐梦。
这也就罢了,偏偏梦里的男人和自己长着同样的脸。
苏戚根本不懂。说什么巧合,简直愚蠢至极……
巫夏不由捏紧书脊,低低骂了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