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这位殿下又要开嘲讽了。
“世人受皮相所惑,往往做些不自觉的蠢事。”巫夏眯着眼睛打量她,“你可不能犯蠢。身在宗庙,便与女色无缘,不要妄想些有的没的,平白坏了规矩。”
苏戚默然。
她能妄想个啥?
巫夏警告完,又觉着话没说到点上。苏戚虽然套着个男人壳子,可里头的芯子毕竟还是苏家贵女,一般来说,应当更中意男人罢?
宗庙倒没有断绝男色的规矩……
不对,不能这么想。
巫夏拧紧眉心,开始寻思一个诡异的问题。
如果苏戚如今依旧喜欢男人,算不算龙阳之好?
……总觉得哪里不对。
「大人?」
苏戚见他久久出神,疑惑发问。
巫夏惊觉思绪跑得太远,冷下脸来继续看书,把苏戚赶到角落呆着。
“右手边,架子第三层第二卷 ,第五层靠右第十卷。今日看完,晚间我要考。”他熟练地发号施令,“看不完不准吃饭。”
苏戚依言取书。
近几年两人便是如此。相处起来称不上熟络,更像端着架子的高冷先生与不受喜欢的学生。
可能薛景寒这种长相,都是做师长的命。
而她苏戚,永远逃不开学习。
第275章 我不会喜欢男人
学就学吧,多懂点儿东西并非坏事。
更何况她也没别的乐趣。身居栾陵宗庙,每天都过得平淡如水,除了陪侍大宗伯,私下里练练拳脚,也就只有看书消遣时间了。
到城里散心的机会并不多,约莫隔个两三月才能去一次。听听热闹人声,感受点儿烟火气,如此而已。
这是苏戚来到栾陵的第八年。
八年来,她未曾放弃过回家的念头。可穿越一事玄而又玄,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寻见契机。囚室不是没去过,然而没用,钻池子憋气也试了许多遍,最终败于求生本能。
唯一的成就是学会了水下憋气,时间还挺长。
如果她再次回到大衍,估计谁也不敢再嘲笑她是不会水的旱鸭子。
可是……
她还能回去么?
苏戚不知道。
对于大衍的记忆,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模糊起来。仔细想想,她在大衍统共也只呆了三四年,而栾陵,足足有八年。
日子久了,总会产生某种错觉,好像现在的生活才是真实的,曾经那些爱啊恨啊倦懒随意的时光,都是轻飘飘的梦。
真要当成梦也好,这样她能过得舒心些。
只是她学不会逃避,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不刻意铭记,也不哄骗自己去忘记。适应现状,但不改变自己。
拿了巫夏指定的书,苏戚安静坐在角落,开始读那些歪歪扭扭的图画符号和文字。这期间巫夏并不打扰她,两人各忙各的,像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日头西斜,余晖染红地面,便有清冷嗓音响起。
“过来添水。”
这是一个讯号。
苏戚收好书籍,走过去主动交给巫夏,帮他添满一盅柘浆汁,然后跪坐在案桌对面等待询问。
巫夏抿一口柘浆,润润嗓子,就开始抽考书中的内容。他话不多,提问总有些刁钻,苏戚答着答着,难免卡壳出错。
她这会儿也有学生样子,诚恳解释哪里不懂,哪里困惑。巫夏摊开书来,把难解之处拆开来仔细阐明,并穿插几个问题,看苏戚究竟有无领悟。若对答中意,他便扬起眉梢,暗金的瞳孔显出些微暖意来,连带着眼尾的细纹也深了几分。
巫夏老了。
按理说,他未过不惑之年,又有一副好相貌,本不该衰老得如此之快。
可苏戚亲眼看着他一日日衰败下去,像是抽干了生气的梅树,即将消融的雪。身形单薄且脆弱,严重畏寒,下巴尖得硌人,远不如薛景寒丰神玉骨。
当然他依旧是好看的。即便肤色苍白,手指瘦得关节凸出,眼周鼻翼有了细细的纹路。他的苍老,更多的显现在神色中,呼吸里,以及愈发频繁的病痛。
讲完书,巫夏也乏了,撑着案桌站起来,要回倦水居用饭沐浴。
这些年他没再寻觅新的仆从,身边只有个苏戚。
还是敞轩摆饭,两人对坐赏景。巫夏不吝于分享饭食,当然,只是在苏戚表现良好的情况下。
按照他的说辞,这是给苏戚勤学的犒赏,顺便补补她那愚笨的脑袋。
事实上苏戚并不愚笨。巫夏嘴上刁难,心里却不得不承认,此人有悟性且不浮躁,用心教导定能成才。
“如果再过几年……”
他开了个头,却不再往下说了。
苏戚疑惑地偏了偏头,见他不吱声,便继续埋头吃自己的饭。
大宗伯近来越发喜欢自言自语,既没有交谈的意图,她自然不能主动追问。
巫夏垂目望着碗里的鱼汤,心思早已飘到了远方。
如果再过几年,栾陵平顺泰安,他想效仿巫溪大人,收苏戚为弟子,继承大宗伯之位。
这位子总要有人来坐,他时日无多,苏戚是最合心意的人选。
可是,世事没有如果。
栾陵天灾将至,他们哪来的以后。
思及此处,巫夏难得对苏戚又多了点儿难以言说的怜悯。被人害死来到栾陵,身份一落千丈,从高门贵女变成哑巴仆从,身体底子又差,努力这么多年勉强只算个普通人,不至于被病痛折磨,却恢复不到曾经力破重围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