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达栾陵。务必跟上。
青年冷哼一声,将破裂不成型的竹哨扔到地下。
“他倒敢命令我。”
半跪的士兵抬头问道:“我们当如何?”
“自然要跟上。”青年将匕首收进靴筒,起身往外走,“陛下要我等围困萧氏,螺阳山已经堵严实了,无异于瓮中捉鳖。前往栾陵的萧家人,当然也得拿下。更何况薛相也在那里……我得盯着他,这是皇命。”
他出了营帐,对众将士做个拔营的手势,“现在他们应当已经进栾陵都城了,薛相的兵马定然守在周围一带。我们得抓紧时间,该打就打,尽快占据上风。”
黯淡的火光照耀着青年英俊而深邃的脸庞。他牵起嘴角,左颊显出隐隐酒窝。
“出发罢,去栾陵。”
……
永熹二十一年,夏。
正午时分,空气温热而干燥,漂浮着米糕与糖浆的香气。挎着竹篮的姑娘走在街上,叫卖着廉价的沙果,她又热又累,嗓子已经喊哑。
转过街角时,没注意路面的凹坑,一时踩了个空,身体摇晃着几欲摔倒。
糟了。
她已经能预想即将来袭的疼痛,不料横里伸出只胳膊,稳稳接住了歪斜的身子。
卖沙果的姑娘勉强站稳,扭过头来,望见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眉如远山,眼眸透亮如琥珀,好看的唇形一张一合,说着无声的话语。
「小心。」
她瞬间涨红了脸,只觉心口失控乱跳,连声音都变得怪异了些:“多谢萧郎君……这果子给你。”
说着,她从篮子里抓了一把沙果,不由分说塞进对方怀里,慌慌张张跑远了。
苏戚捧着几个熟透的果子,也没法叫喊拦人,无奈笑一笑,收下了这份心意。
她这一笑,躲在街对面偷看的少女们纷纷有了反应,哎呀叫唤着懊恼私语。
“怎么让别人得了便宜……”
“萧郎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还没想好送他什么呢。”
“沙果也太随便啦……”
苏戚恍若没听到这些个窃窃私语,拣了个深红果子随意在衣摆擦一擦,举到嘴边咬了口。
还挺好吃。
她两三口吃完一个,刚把果核扔掉,就见山奴从店里出来,手里拎着一串油纸包。
“行了,都买全啦。”
山奴笑呵呵道,“这家的糕点实在让人惦记,哥日思夜想,总算今天有机会出来买。”
他揽住苏戚肩头,低头看了看对方怀里的沙果,“萧禾,你买的?”
苏戚摇头,身体挣了下,退开些许距离。
「回罢。今天时间不多。」
她缓慢地说了几遍,山奴看懂以后点点头,并无异议。
宗庙规矩严苛,他们鲜少有出门的机会。如果不按时回去,指不定下次还能不能再出来。
见两人要走,街边偷看的小姑娘们着了急,连忙小跑着围过来,和苏戚打招呼。
“萧郎要回去了么?”
“明明才刚来呀……”
“这个给你,还有这个……我阿姐也有东西要送……”
四面八方伸来许多只手,苏戚拒绝不得,转瞬之间怀里腰间搁满了各种小物件。什么荷包,坠子,绣花的手帕,亲制的点心,不一而足。
她小心抱着这些零散玩意儿,生怕掉了什么,想说声拒绝吧,送东西的小姑娘早已笑着四散跑开。
山奴在旁边看得羡慕妒忌恨:“每次都这样,也不知你究竟给人下了什么迷药。”
这几年,他们偶尔来城里逛,东走走西转转,混了个脸熟。城里百姓知道这两人是侍奉大宗伯的,自然礼遇有加。而苏戚呢,随着年纪渐长,身体抽条眉眼长开,模样越来越出挑,不知偷走了多少女儿家的芳心。每次在城里转一圈,回去的时候,总是能收到许多赠礼。
“说真的,我也长得不差,为何她们不关照关照我?”山奴为自己掬一把泪,“明明我这般长相,瞧着更可靠啊。”
苏戚只是笑。
山奴发完感慨,帮着她拿了几样东西,两人回去宗庙。及至倦水居,苏戚挑挑拣拣,把吃的和能用的送给山奴,剩下的绢帕荷包,全都收在了自己床底的箱子里。
这些东西并不实用,但总归是别人的好意。随便扔掉怪不好的。
收拾完,苏戚去祭神塔见巫夏。
银发黑氅的大宗伯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栾陵的夏天稍显燥热,然而他依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空隙。
苏戚进来倒水。两人离得近了,巫夏当即皱起眉头。
“什么味儿,难闻得很。”
苏戚不明所以,抬起袖子闻了闻,嗅到浅淡的脂粉香气。并不浓烈,像花香。
大概是荷包和绢帕所沾染的气息。
“你在外头倒玩得快活。”他往后一靠,将竹简扔到案上,“去,把自己洗干净,衣服烧了,再来找我。”
巫夏发话,不能不从。
苏戚也懒得解释,听命回倦水居,烧了一桶水搓搓洗洗,换身衣裳重新面见挑剔的大宗伯。
这回巫夏总算满意了,允她上前说话。
“我听说城里挺多人中意你。”
他呵笑一声,“明明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
苏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