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唠叨叨的话语,落在心底,便成了温水,晃一晃就会满溢出来。
苏戚不再打断,托腮望着苏宏州,眼里尽是笑意。
雪团和丸子已经适应了环境,自顾自地在廊下玩了起来,你扑我,我扑你,活泼又开心。
……
薛景寒回到薛宅,摆摆手示意杀戈不必陪伴,独自站在冷清的庭院里,许久都没有动弹。
夜色浓郁,清辉落了一地,迎春的杏树已然抽绿,枝条缀满了大大小小的花苞。浅淡的香气萦绕鼻间,一阵风卷过,便又闻不到了。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斜斜铺在地上。像另一个孤寂的人,躺在深渊里仰望着他。
苏戚不在这里。
即便他环顾四周,能在每一处寻见关于苏戚的回忆。
他们在庭院下棋,喝茶,与猫儿戏耍。
在杏花下面亲吻,拥抱,耳鬓厮磨互诉情话。
薛景寒睁着眼睛,仿佛看见无数个过往的画面。他听见苏戚的笑,感觉到苏戚的呼吸,可待要仔细追寻,便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
薛宅里没有苏戚。也没有闹腾的猫儿。一切回归原点,他还是孤身一人,住在死寂阴森的宅院里。
“你明明说过,要陪我走下去。”
薛景寒自言自语,继而苦笑出声。
是他硬生生把人推开了,现在打算怪罪谁?
往事不堪回首,故人再难追回。
在石疙瘩村恢复情感后,薛景寒没有再耽搁,快马加鞭抄近道走水路,用尽了一切办法,尽早回到京城。他本就不是孤身出行,身边潜藏着许多兵卫,所以回来的路程很是顺畅,几乎没受什么阻碍。
然而进京之后,薛景寒却不敢立即去见苏戚了。
所谓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这般滋味。他挣扎许久赶往苏府,果不其然吃了闭门羹。
京城不是刈城,苏戚没必要再与他周旋试探。
薛景寒只好折返落霞庄,借着送猫的理由,迫使苏戚与他相见。见面之后,不知有多少话语堵在喉头。想说他去了很多地方,见到各种人,各种事,也知晓她很辛苦,做事很厉害。想说他为了赶路,不惜冒着暴雨乘船前行,险些翻到江里去。途中遇到不懂事的稚童,在江里摸鱼结果腿抽筋溺水,是他把人救上来,送衣裳烤火。第二天那孩子拔腿跑了,还偷走一些碎散银钱。
想说他日日念她,夜里入睡总是做噩梦,梦见自己拿着刀将她杀害。醒来心痛难忍,惶惶然不知世事真假。
他有那么多想说的话。
但苏戚不愿听。
苏戚只用一句话,便将他打落深渊。
——先回去歇息罢,过两日我们再约时间谈。
谈什么不言而喻。
在刈城,她已经提过和离,如今回到京城,自然打算处理这件事了。
苏戚是个主意很硬的人。一旦决定要做什么,绝不会中道反悔。薛景寒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
他在庭院里站了半夜,后来被杀戈劝回房间休憩。杀戈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只能捡好听的话说。
“夫人心里有坎,不能逼迫她。”
“让她消消气,把这道坎迈过去,就好了……”
“……”
话里话外,意思是苏戚和他还未正式和离,总有挽回的机会。
也不知薛景寒听进去多少。
隔日,姚常思意气风发来找苏戚玩。看他满面红光,显然是得到了家里人的谅解。
“苏戚,跟我去别庄散心罢?我把程易水和杨惠都叫上,还有其他旧日的同窗。”
第326章 酒宴
苏戚自然也想聚一聚,但想想如今自己的身份,迟疑一瞬:“怕是不大合适。”
“都是品性好的,不会出去乱说,没人知道你和我们去玩。”姚常思挑眉,这会儿颇有胆气,“再说了,程易水那张嘴的厉害,满京城都见识了,没人再敢胡乱编排你。而且有薛相在……”
说到这里,突然咬住了舌头,不吭声了。
苏戚见他目光游离,隐约猜测到什么:“关薛景寒什么事?”
姚常思哼哼唧唧不肯解释。
苏戚仔细一寻思,缓缓道:“薛景寒此番回京态度殷切,求好于苏家,你祖父怕你以后被他迁怒,所以要你想办法哄哄我,方便我日后吹枕头风?”
姚常思愣了下,挠挠下巴:“怎能称作枕头风呢,多不好听。”
苏戚扯起嘴角笑了笑。
“临华殿宫变,苏戚只身阻拦衍西军护驾,后来薛相亲自去衍西接回未婚妻,却没有惩戒穆念青。前一件事百官有目众睹,后头这事想必没瞒过姚大人。他定然觉得我红颜祸水,能让薛相隐忍退让委曲求全。”她看着姚常思有些局促的脸色,“你寻我到刈城,事成定局,姚家无力找补,干脆请我说和,让薛景寒放过你。是也不是?”
姚常思咬咬牙,厚着脸皮应道:“是。”
承认了又觉忐忑,“苏戚,那你还去别庄么?不谈动机,程易水他们是真的想聚一聚。祖父的想法你不必管,我个人做事个人担,问心无愧,不怕薛相找麻烦。”
苏戚干脆道:“去,当然去。”
去年京城流言乱飞的时候,这些同窗冒着牵连自身的风险为她说话,她必须好好感谢。
士子最重名声,而他们为了她的名声,不惜引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