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围着丞相转来转去的时候,苏戚就坐在旁边看。后来没啥事了,她便挥退众人,坐到床边独自守着。
薛景寒悠悠转醒。
他的眼眸由迷惘到清明,只需一瞬。见苏戚就在旁边,不由开口说话:“戚戚,你没事么?”
苏戚摇头:“兰华殿烧起来那会儿我已经快出宫门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在里头?”
薛景寒没有回答。
这本就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你没事就好。”他轻轻咳嗽了下,“是我愚笨,你若在兰华殿,断不至于发生这种变故。”
……
苏戚心里清楚,薛景寒和愚笨二字搭不上关系。他之所以如此失态,全都因为她。
可她不想深究,笑笑道:“你这么说,仿佛在训斥陛下行止不当。”
薛景寒牵起苍白的唇角:“莫余卿过于任性,今夜的意外,她理应反省。”
某处寝宫休憩的莫余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捂着发疼的嗓子继续怀疑人生。
“身为天子,怎能赶撵宫人,不顾安危。”薛景寒蹙眉,“但今夜的守备情况的确有漏洞,宫侍也不够胆大机灵,该好生整顿。”
苏戚想了想:“我倒觉着,宫里头陈设物件不大安全。”易燃物太多了,短短一会儿工夫能烧成那个样子。
薛景寒嗯了一声:“是该注意。”
须臾,他又解释道,“兰华殿是沈舒阳兴建的,他即位后,防备心重,做事说话总怕隔墙有耳,所以宫殿通风门窗较少。”
苏戚觉得沈舒阳脑壳有包。
他俩聊了会儿兰华殿走水事故,便各自住嘴,陷入沉默之中。过了很久,苏戚才问:“杀戈呢?怎么没拦着你?”
薛景寒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我让他去宫门外取新做的兰花糕。你不爱吃宫里的东西,闹了一整天肯定脾胃不适,兰花糕正好垫垫肚子。”
杀戈取了热腾腾的糕点,便等在宫门口,只待苏戚出来,就把东西送交过去。
有些心意,只能通过这种迂回的方式来表达。薛景寒没法直接交给苏戚,知道她不会要,让杀戈出面更好。
苏戚看向他:“我回苏府才多长时间,能饿坏?为这点小事,你把他差遣走了,其他人也不敢硬拦你。今天被砸晕还好,如果梁木断折,压住你了呢?烟呛着,火烧着,容颜毁了命没了,你是不是还打算再盼个来世?”
说到后来,她语调逐渐扬高。
薛景寒拉住了苏戚的手,紧紧握住,“戚戚,你莫生气。”
苏戚哽了一下,闷声道:“我没生气。我该生什么气?”
薛景寒想说什么,脸色突然骤变,猛地将她推开,伏在床边干呕。吐了半天什么也吐不出来,肩膀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很是狼狈。
苏戚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坐过去,帮着抚背顺气。
“你且歇着罢。”她说,“睡上一晚,明天就舒服多了。”
薛景寒也知晓这是头颅遭到撞击后的常见症状,擦拭唇角后颓然躺下,顺其自然又勾住了她的手。
苏戚觉得这人有点顺杆爬。
但看着床上虚弱的男人,她犹疑片刻,还是没有挣脱温热的掌心。
“我尽量睡着。”薛景寒拽着她的手指,轻声道,“戚戚,你不要走。”
短暂的寂静过后,苏戚说了声好。
她在床边呆了很久。直至薛景寒呼吸渐缓,身体放松,才小心抽离了右手,到外间床榻合衣躺下。杀戈早就过来了,知道苏戚在里面守着,便知趣地躲到门外,望着渐渐暗淡的星光出神。
夜晚过得很快,新的一天再度降临。在这段时间里,苏戚始终没睡着,她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第330章 吾心安处即故乡
次日清晨。
薛景寒从混沌的睡意中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摸床沿。
他只触碰到微凉的空气。
苏戚已经不在这里了。床边空空荡荡,惨淡的日光渗入窗棂,照亮了室内的景象。
薛景寒猛地坐起身来,一脚踩到地上,想要出去寻人。然而他忘记了脑袋的伤势,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踉跄着险些撞翻脚边的杌子。
这动静惊着了外间休憩的苏戚。她进来一看,便见薛景寒扶着床柱,身上只着单衣,墨发披散腰间,连鞋子也忘了穿。俊美的脸庞泛着枯败的白,薄唇没多少血色。
清冷美人增添了病弱之气,哪怕苏戚对他情绪复杂,也下意识放软了嗓音。
“怎么了?”她问,“可是哪里不适?我叫太医进来。”
薛景寒定定望着她,喉结滚动几下,哑声道:“我没事。”
苏戚没再问什么,召来宫侍伺候丞相梳洗穿衣。她也去偏殿整理一番,想着回来道个别,直接回苏府。
哪知薛景寒已经命人摆好了早点,见苏戚来,便邀她坐下用饭。
周围没有外人,杀戈守在门口,笑道:“夫人操劳一夜,先暖暖胃再走,莫要折损了身子。”
操劳不操劳的且另说,你这措辞怎么听着怪怪的。
苏戚凉凉看向杀戈,杀戈神情自若,转身出殿门观赏外头的风景。薛景寒非常自觉地帮忙舀了一碗养生小粥,温声道:“戚戚,坐。”
苏戚默默坐下来拿起了汤勺。
饿是真饿了,何必跟自己身体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