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容近乎是瞬间将躲回车舆中的谢青绾捞进怀里来,一手将她脑袋按进衣襟,一手便要拔剑。
谢青绾懵了一瞬,从他衣襟里仰起头来,望见他漆黑眉眼与沉沉敛下的眼睫。
于是软绵绵地歪回他怀中,懒散着不愿动弹了。
闹市中车行缓慢,那商贩便亦步亦趋地随着车,用带着口音的官话解释道:“二位贵人,我不是坏人,只是瞧这位小姐似乎初来乍到,很是新奇的模样,想给贵人瞧瞧我们鸣州城独有的小玩意儿。”
他将架子举高了些,好教这二位瞧得更清楚些。
“贵人您瞧,这是鲛绡线,阳光一照便会有波光粼粼之感,因着材质特殊不好做成布料,便成了少女们编织绣球的小玩意儿。”
“姑娘若是不喜费神,这里也有成品。”
商贩等了片刻,便瞧见那位少女复又从窗牗间探出脑袋来,干净又烂漫地笑朝他轻笑:“那便每一样都包一份罢。”
官话莫名好听。
谢青绾温和又从容地说罢,便将窗牗合拢,蹭到他怀里去小声慨叹道:“鸣州城的民风竟是这样的么。”
好生热情。
那商贩很知进退,始终稳稳握着木架,便是凑近也不会轻易扫到她。
只是谢青绾胆子小,见他凑过来便慌不择路地躲,才一时引起了误会。
顾宴容揉一揉她脑袋,很是顺手地安抚着人。
一路热闹,午间休整时,谢青绾央着缠着在路边买了一份馄饨。
可惜她贯来脾胃虚弱,只分得两个便被芸杏欢天喜地地整碗端了去。
馅料鲜美,汤汁浓郁,不难理解摊位前排起的长龙。
谢青绾垂着脑袋,有些失落地抿着清羹,忽然有手掌落在她发顶。
第79章 千灯庙会
她挽着朝云近香髻,发间只简约点缀着珍珠与岫玉雕琢的青荷,与通身淡青色玉雪纱质地的芙蓉枝月披风很是相称。
雨后凉意渐浓,她如云的鬓发间都仿佛覆上了层轻薄的潮汽。
顾宴容揉着她慵淡挽起的长发,一手丈量着怀中软而纤窄的腰肢,垂眸注视她拿银匙轻搅着那盏药羹。
垂头丧气的,好不可怜。
车马在闹市街口停驻,远处的叫卖声与人潮熙攘一并入耳。
顾宴容忽然抬手,将她仔细捧着的那盏药羹取过。
男人指节修长,谢青绾两手才堪堪捧住的那只青瓷盏被他一手松松拈过,旁侧时候的素蕊忙双手接过。
谢青绾一时微诧,仰头探寻他的目光:“殿下?”
他们在街口一处幽僻的小巷暂且安营,帐口支起了炉火为她煎着汤药。
她生有一身的不足之症,饮□□细讲究,过油过盐的一概沾不得,便索性不碰外头的吃食。
苏大夫到底上了年纪,有碍着老母在上不宜出远,这趟空州避暑便由他两个徒弟随行,一路看顾她的饮食。
顾宴容低低应了声,牵着人走出营帐,略一扬手收了将将支起的炉火。
他半抱着将人填进车舆里,在她水波漾颤的目光里亲了亲那张莹润丰软的唇瓣,尝到药羹微苦的余味。
难怪她不喜欢。
顾宴容将人按在怀里,两手环拢住她腰肢,嗓音冷隽:“总要尝尝鸣州特色。”
谢青绾眼睛霎时亮起来,却又仿佛顾虑着甚么,星火一样缓缓暗下去。
她无意识地轻咬了下唇瓣,小声问道:“可以么?”
顾宴容拢着她腰肢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又出于习惯一般轻按着她腹心的软肉。
清瘦单薄,抱在怀中也无甚重量,仿佛无论如何都养不出一点肉来。
他俯首将下颌支在她颈窝里,嗅到浸润着的花药香,语气幽晦:“绾绾想要,便可以。”
车马在繁华闹市中停驻,谢青绾被他半抱着接下车舆,抬眸,看到三重高阁上高悬的匾额,“登瀛楼”三字龙飞凤舞。
是她来路上有所耳闻的,鸣州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
一入正堂,先被其中热火朝天的氛围惊了下。
满堂食客络绎不绝,往来间不乏达官显赫与世家贵女。
鸣州城接近北境,民风较之国都阑阳似乎更加自由与开放。
谢青绾与他相扣的十指藏在披风宽大的袖底,在食客的熙攘与说书人字正腔圆的故事里穿过正堂。
店小二拿着白色手巾热情迎上来,满面笑意道:“不知贵客几位?”
此番出行足有车马五辆,照料她衣食住行的丫鬟婆子小厮连同苏大夫亲传的两个徒弟,随行数人。
他们包下三楼三间雅阁。
素蕊将雅阁中那张美人榻上的罗褥与枕靠,一并拿车舆中随行备着的、谢青绾惯用的软锦换上。
又将她身上单薄的绸织披风解下,仔细折好挂置在衣架上,福身退出去。
随行的下人依男女之别,在另外两间雅阁中用膳。
谢青绾便歪在那张素蕊仔细铺设过的美人榻上,透过支起的雕花窗,俯视着江边绿汀与汀上偶尔停留的丹顶白鹤。
登瀛楼临江而建,抬眼是重叠如松涛绿浪的山峦,高到直隐没于浩渺远浮的云霄之间。
极目望去,峭壁之上隐约可见亭阁与朱红色的栈道,恍若一道笔锋凌厉的朱墨,落在弄绿的写意间,勾连起两座对立的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