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绾怔住,被他细致周到地披好小绒毯。
阑阳城三月里的天说变就变,前脚尚还日色明媚,一入车舆便已打从天际阴沉下去。
车舆外风雨猎猎,顾宴容不疾不徐地开口道:“阎五是流寇出身,一生烧杀劫掠……”
他语气轻描淡写,却在此刻昏晦的天光里透出不寻常的意味来,像是没有温度的宣判:“他行兵奇诡,屡屡从朝廷围剿中脱身。”
谢青绾在他平铺直叙的讲述里悄悄打了个小呵欠,掩着绒毯无可抗拒地贴进他怀里。
顾宴容不疾不徐讲到樟州乱象,讲恶官欺压庶民,山匪劫富济贫,在时局中的制衡作用。
他听到谢青绾平缓的呼吸声。
贴在他胸膛上,鼻息温热,攥他的手也温热。
她团在顾宴容怀抱当中睡得很熟,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容色凌乱地被从车舆中抱出来,一路藏在他外袍底下被抱回的含辉堂。
摄政王连日来的温和与耐性超乎她的认知。
谢青绾今日醒得有些早,睁眼是他沉倦的眉眼与高挺的鼻骨。
一动之下,才发觉自己怀里尚抱着他的手臂。
谢青绾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晚她的软枕被摄政王一语不发地剥离之后,便似乎再没有见过了。
她抱着顾宴容的手臂,睡得仍旧十分习惯。
谢青绾枕在他肩角上,侧眸可以看见他极长的睫羽,连同冷隽摄人的一张脸。
鬼使神差地,谢青绾支起一点身子,凑上去拿指腹拨弄他的睫毛。
下一瞬,沉睡的摄政王呼吸节奏都未变,忽然倾身压制住了她。
被他捉了个现行。
第26章 话本
◎恃宠而骄◎
谢青绾忙乱收回手, 浑身都被他的体温烘得热乎。
不知是不是时序近夏的缘故,她日常断断续续的小病渐渐少了一些,虽仍旧整日里恹恹无力地歪着,却鲜少在咳嗽起热。
顾宴容便更放肆一些, 钳锁住她的双手, 从衾被里将人剥出来。
眼神清明动作利落, 哪有半点惺忪迟钝之感。
显然是醒了不知有多久。
流锦明光纱帐掩尽了外界的烛火与天光。
谢青绾不知时辰,昏暗里愈加辨不明他的神情, 当即示弱道:“殿下,有些冷。”
热意融融的手臂环绕, 湿濡的、温热的唇密不可分地黏上来。
一吻结束, 谢青绾手脚都在发软, 额头与肩颈烧得燥热, 像是又要起一场急热一样。
罪魁祸首早已起身穿戴, 立在榻侧束着袖口,间或回眸投来不甚明朗的一瞥, 问她:“不困了?”
谢青绾脑袋昏沉,捧着被角很诚实地问他:“身上很热, 我是不是又生病了?”
顾宴容束袖动作猝不及防失了分寸与力道, 将袖口瞬间勒得很紧。
他垂眸看了眼, 面上淡定而从容地解开重系,答她:“不是。”
谢青绾有些不解。
从撩起的床帐间唯能窥见他颀长的侧影,身披广袖黑袍,掩盖了一身劲瘦而强悍的肌理。
顾宴容并未回过身去, 只立在这样的角度里缓慢解释道:“不是生病, 只是热而已。”
广袖长袍温雅风流, 贯来为阑阳城贵族名士所推崇。
顾宴容似乎也习惯如此。
只是他常要使剑, 重重款宽袖多有不便,束袖便成了常事。
他说的甚么“热”谢青绾想不大通透,干脆抛之脑后,坐起身道:“我来为殿下束袖罢。”
顾宴容指尖动作一顿,回看她的目光有点怪异:“好。”
谢青绾便坐在榻中,抬手极为灵巧地替他束好了袖口。
柔嫩的指腹探了探他手腕与袖缘的缝隙,很是自然地问:“可还得宜?”
顾宴容略一颔首,长指忽然扣住她的手腕,拢在掌心里别有意味地摩挲。
薄茧磨得她微痒。
顾宴容简洁答道:“可。”
谢青绾挣了挣,没能脱开,便如同逃那个吻时一样故技重施道:“困了,殿下。”
顾宴容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审视她,谢青绾便当着他的面秀气打一个呵欠。
果然是很困的样子。
她如愿窝回衾被里,目送摄政王转身出了寝房。
黑袍浮动的间隙,她似乎瞧见宽大的玄锦之下,隐隐有不容忽视的一团,像是重重蔽障下蛰伏的兽类。
五更未至,不见一丝天光,唯有寝房里垂垂将尽的残烛撑起一点昏黄的灯影。
寝房实在太暗,她只擦见一瞬,全然看不分明,只当那是未抚平的衣褶。
今晨出了一身薄汗,素蕊吩咐烧了热水为她奉浴。
服侍她解开沾了一点香汗的寝衣,春末的清晨尚有最后一丝冷气,凉得她细颤了下,在素蕊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入了石砌的浴池。
十六年深闺里娇养出的身子,白如玉璧而不见寸点瑕疵。
素蕊扶她入浴,垂眸霍然瞥见她后腰上清晰可辨的指痕,向下交错蔓延至起伏的雪色丰软。
从她身前瞧,又看不出半点迹象。
素蕊惊了惊,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开口。
谢青绾见她愣神迟迟未来侍候,手臂支在池壁上凑过去:“阿蕊?”
素蕊方才如梦惊醒,照常浸透棉帕为她擦拭:“王妃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