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一侧,新插进来一道声, 尖利的恰似挠石子的指甲盖:
“我也正纳闷天帝怎么请的动他来呢,从前我还是仙兽的时候, 同秦山老君常去赴他的赏花宴。他那人好生倨傲。不过么, 有那么个开天辟地的老子确实也是傲的本钱。记得他只听命于崇华帝君, 同帝君一道, 几万年来鲜少出世。如今能应允天帝骤然现身…这次怕是要来一个厉害的大妖魔, 否则不至于劳他老人家大架。
老猪啊,咱着越狱计又得搁着了。哎哟,真是不甘心。”
他们叽叽喳喳地聊起来, 全将衔枝抛在脑后。
若不知道是天牢, 真以为到了人间的哪条小巷, 大娘们聚在一起洗着衣择着菜七嘴八舌地说闲话。
…他们倒也没有不出世。帝君千年来一次衢山岛,祁燮更频繁。
衔枝默默地听着,彻骨的痛在他们兴奋的交谈中被强行压下去不少。她慢慢地调节气息,竭力让自己好受点。
只是黑色的世界实在太过空寂。这短短的的功夫,她尚不能适应。
天牢…是什么模样啊。
她静静地躺着,活似没了气息。周遭的妖魔聊累了又把注意力转到她身上。
“喂,不是死了吧?还没说你来历呢,我们都和盘托出了!不带赖的!”
正与疼痛拉扯的衔枝眉头蹙了下,一阵无言。
那从前给灵宝天尊当坐骑的又道:“在呼吸着呢,有气。怕是太疼了说不出话。哟,天亮了,那死金乌又要乘车去人间玩耍了。真好啊,我也想。”
天亮了?
衔枝张张唇,想问问大约是几时,那闹嚷嚷的一片却突然鸦雀无声。她突然感觉到不妙。
嘎吱几声,身旁似乎飘来一阵仙气。
衔枝莫名地发颤,竟然对这仙气十分敏感。
好似是板正冰冷的天兵下了令:“时候已到,带她出去行刑。”
捆仙锁一下游到她身上,熟悉的绑缚感叫衔枝挣扎着想挪动,那天兵却半点不歇,一拽捆仙锁直接将她拖出来。
碎裂的骨头在地上来回拧动,刺地五脏六腑都要破裂。衔枝咬紧牙关,硬是忍着不哀嚎。那天兵一收捆仙锁提起她时却没有忍住,痛地昂头粗喘着气,唇角流出一串猩红的血,顺着下巴滴落,染红前襟。
衔枝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流了那么多血,直到出天牢前不知哪个嘀咕了句:
“乖乖,这白衣染红了一大片。”
她绷紧身子,意识游离间莫名笑一笑。
…同自刎的痛比,这可真是难耐啊。
今天的鞭刑后她是断胳膊还是断腿?
身子又是一阵剧痛,耳边响起雷电轰鸣。她垂着头,无暇再去感应。只知道今天这鞭子打在腿上,腿定然半碎。
听得那些弟子的交头接耳,衔枝重又被拖回去。
刚被甩进门,里头那些妖魔叽叽喳喳地又凑过来问她到底犯了什么罪,哪里来的做什么要被关在这里。
衔枝疼地要死了,哪里会回他们,嘴都不愿张。一直到深夜里,她在肚子的咕叽中虚弱地醒来。就听见他们笑她:
“果然是凡人啊,谷都不能辟!”
“我就说她是下头的弟子吧,我被抓进来前去那仙岛转悠过呢,衣裳就是这个式样。”
他们嘻嘻哈哈,衔枝只同死尸一样躺着。话题到处飞转,又听灵宝天尊的坐骑道:
“据说出了差点捅破天的大事了,怪不得守卫突然森严。那个女娃,你犯的事很是大吧。否则可用不上紫雷鞭。”
她忽地换了口气,没了先前的悠然。
衔枝抿着唇,那大事就是明净台吧?却依旧没回话。
见她不语,那妖兽冷下嗓:
“你怎么这样丧气?但凡有些志气进了这地方的都该想方设法逃。你就这么干躺着也不同我们这些老前辈交谈,真想被关一辈子?”
“…一辈子?我哪来的一辈子。我马上就要死了。挫元神,毁肉身。”衔枝本不想理他们。听到那句一辈子,却想笑。气若游丝地回了句。
那头顿了会,忽然无比严肃:“你到底犯的什么错?即便是我这样杀过许多神仙的都没有到挫元神的地步!我瞧你只是个半入仙门的凡人,你能有什么本事?”
衔枝顿了下,蓦地:
“我…是夜叉女升上来的,不是纯粹的凡人。我差点害得人间生灵涂炭。”
一室寂静无声。
这避重就轻的回答,似乎没有掀起什么波浪。也不知是他们不想探究,还是看透了什么懒得拆穿。七拐八拐,绕着夜叉这话题聊了起来。莫名就聊到那夜叉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毗颉。
杂七杂八地说着他那些风流往事,什么长了十八只胳膊,青面獠牙。顺带又胡诌他那几个护法。说到一个叫昧琅的,突然都激动起来。
“那玩意可厉害呢,一张脸能化万物,天生带灾祸。给毗颉干了不知多少烂事。啧啧啧,这样的放到咱这怎么也得是个头等席。”
“那悬驺也牛,一张嘴吞天下河流,弱水都要惧他三分。都死了也是可惜。那小母夜叉,你是哪一支的后裔?能入仙门的总不该是最次的地行夜叉吧。那东西生在地底下,可见不得光,更触不了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