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间炼狱啊!”
他忽地长啸,嘶声力竭,泪流满面:
“定州!定州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竟如此草菅人命!这些都是活生生的百姓啊!!!”
驿站,念霜听见外头兵甲声相撞,手上一歪,顿笔往外撇了一点,墨溢,顷刻扰了规整的信笺。
虚风唔一声:“你这第二封信的字迹进步了。同我在东宫瞧见的快要无二致。”
念霜咬唇:“世子回信还未到,这样是否急了些?而且外头的动静…师父!”她忽地睁大眼:
“太女是不是来了!”
“嗯,是来了。不过与你无关。哟,刚说世子呢信就到了,”他听见外头一声鸟鸣,开窗取信桶。念霜蓦地紧张,屏住了气:
“师父,世子…说什么了?”
虚风一笑:“世子关切太女地很。”
念霜脸色一僵,慌忙低下头喔了声:
“原是如此,应该的。”
虚风微妙地瞧她眼,却不把信给她,自顾自收进袖里,似宽慰非宽慰地抛了句:
“毕竟你上封信里都写的是问安好的闲话,他们又曾独处过几日,回这些也不算奇怪。为师还有要事,你好生练练心法。我回来要考你。”
不等念霜应声,白光一闪,这房里便干净地好似没有虚风这个人的踪迹。
念霜规规矩矩坐在小圆凳上,杏眼渐耷。她忽而一把拔下钗子重重捧在心口。
心跳地杂乱,钗子光芒时微弱,时盛大。
她却无论如何无法平心静气。无端地…失落了。
这是为何?
风携着融化的冰气拂来。裴既明捏着那张信纸,眉目微有深色。
枳迦添冰的功夫望了眼,笑道:
“世子,什么信啊叫你反复看了好几日不停歇。”
裴既明一下叠好信,轻声轰他:“出去。”
枳迦哦一声滚了。裴既明抬高窗子,那夜突然在他看书时飞来的鹞子今日也没有来。
他有些难察的心烦意乱。
又翻出那封信,指腹轻轻悬在那一手潇洒霸道的瘦金署名上。
楚衔枝三字,一个个轻点过去。
竟还是莫名心焦。
裴既明胸膛起伏,绀青的眼垂下一道沉闷的弧度。
他没有料到,当日叫他空期待的楚衔枝居然给自己写了一封信。
她分明就在宫中。
莫非是…掩人耳目?
可先前她大晚上都能大大方方地来寻他,这又算什么?
潜意识里,裴既明不信楚衔枝会这样做。
她对着他时那样直白随意,怎可能费这心思。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不知道可以不可以把小裴弄过来,虚风到处搞事!大家有没有猜他正邪的嘎嘎嘎,回去之后小祁美美地成了正夫
祁燮:师兄,人间你怎么连通房都不是?
裴既明: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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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写信
窗边是枳迦在窸窣扫地。他听在耳里, 漠然闭闭眸。镶一圈浓厚睫羽的重皮眼睑在空中微拂几回。
连日来压在心底的桩桩件件无可控地游鱼一般吐着泡。
她那样斩钉截铁地脱口而出“不可”。没有一丝犹豫。
从未想到过会有人这样嫌他。
十八年来人人都仰望他,敬仰他,渴求他。即便他那样冷情冷心的一个人, 也知晓官员民间关于自己的赞颂。
风动, 携来歌声。竭力驱散这少年谪仙眉眼间罕见的郁。
“西上莲花山呐, 迢迢见神君。素手把芙蓉啊, 虚步蹑太清……”
窗外适时响起枳迦的哼唱,小小断了他思绪。悠然,苦中作乐的高兴。
悠悠荡荡断断续续,没了丝竹管弦作伴的哼唱,竟叫裴既明霍一下睁眼, 恍然隔世。
这是从前在故国时宫内外都传唱的诵歌。
赞太子仙姿,颂太子清雅。
他是全国上下心中最公正也最不近人情的未来明君,定得大道,带领子民欣欣向荣。提到七皇子,他们便如瞻仰神君的信徒一般, 无比地信任他,肯定他, 钦佩他。
上至八十老妪, 下至三岁稚儿。自发供他, 祈他。盼他守住国土。
他却直接辜负了这纯粹的期望。他让子民面上蒙羞, 他让他们为外人耻笑。
即使他们恨他, 怨他,骂他,裴既明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夜深人静时, 许会思乡, 会愧对先祖, 子民。可裴既明不怨。只是这才两月未闻的诵歌入耳,却叫他一颗心骤然被密不透风的丝线绑住,隐痛难耐。
金光游兮,窗子上光秃秃的小枝丫被吹拂地抖动。细细一根岔枝在眼前招了招。裴既明呼吸微顿。
海棠枝彻底失去了当日的娇艳动人。于路边随处可见的枝丫毫无区别。他却一直没由头地留着,几次想过扔了算了,却次次收回手。
他沉眸,忽地皱眉。
…楚衔枝那日于漫天花海中折枝赠他的一幕竟然刻在脑中一般,只要他一瞧见这枯枝便会立即忆起,连一息的时间都无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