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剧烈的喘息起来,他死死扣住赵骏的手:“朕这一辈子,对不起很多人,但从未对不起你。”
赵骏眼神微微收敛,只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目光显得那么的冷漠,就像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不是大魏的一国之君,能够决定他计划成功与否的关键人物。
“为什么?”皇帝哑然道。
赵骏淡淡的反问:“陛下真的不知道吗?”
“时到今日,你为何不喊我一声父皇?”皇帝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赵骏却只静静的看着他咳嗽,一直到他平息了气息,才开口道:“我是永昌伯,哪里有资格喊一国之君父皇。”
“你这是在怪我。”
赵骏嗤笑一声:“陛下,现在说这个还重要吗?”
皇帝看着他,自嘲笑道:“确实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很快,他又追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皇帝自己思索起来:“赵弛死的时候?不,那时候你肯定是不知的,朕重用永昌伯府的时候?亦或者是朕放手让你去北疆的那时?”
他不停地猜测着,目光落到了赵骏身上。
赵骏坐如常松,足智多谋,心机城府远高于他膝下的几位皇子。
即使皇帝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正视这件事。
忽然,他神色一凝:“是赵娟死的时候吗?”
听见这句话,赵骏神色才微微一动,他凝视着床上衰老的帝皇。
在他的记忆中,皇帝只比赵老夫人小了没几岁,可一直以来,他都看着年轻许多。
可是现在,瘫痪在床的皇帝已经比赵老夫人衰老更多。
“陛下,你为何容不下一个四岁的小姑娘。”
“她甚至还是你的亲生血脉。”
皇帝的脸颊颤抖起来,她迅速反驳道:“不是朕。”
“当年有那么多官眷进入中宫,未免人看出异样,永昌伯府也需有人入宫。”
“可赵娟在其中并不算出色,太子尚且年幼,根本不用着急太子妃人选,朕还有的是时间找个理由,将她打发出去。”
“骏儿,你相信朕,真的不是我。”
赵骏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等他说完,才道:“是不是,也已经不重要了。”
皇帝哑然,张着嘴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是朕对不起你,对不起衢儿。”
赵骏嗤笑一声:“陛下是一国之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里来的对不起。”
“你不要这么说……”皇帝面露痛苦。
赵骏继续道:“不要说什么,是陛下当年做下错事,连自己的亲身骨肉都不肯认,只能当做臣子养大?”
“还是不要说陛下冷漠无情,早已忘记当年的赵家女,时至今日,只想着利用永昌伯府,让亲生儿子成为手中的一把利刃。”
“为了稳住北疆,陛下不惜让臣以身犯险,留在北疆多年。”
“为了彻底消除丁家的危险,扶持太子登基,陛下又不惜拿整一个北疆冒险,从未想过臣与北疆万千兵马的性命。”
“陛下做这些的时候,何尝想过父子亲情,何尝想过永昌伯府的退路?”
“您心知肚明,等新帝登基之日,便是卸磨杀驴之时。”
皇帝满脸都是痛苦:“朕,朕也是为了大魏天下。”
“不,你是为了自己。”
赵骏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君王:“你自私自利,既想要光鲜亮丽的好名声,又不舍得放弃手中的任何一样权柄,才会有这些年的闹剧。”
“在你的眼中,皇后、太子、诸位皇子和大臣,都不过是随时可弃的一颗棋子。”
皇帝很想要反驳。
赵骏却继续道:“若非如此,你大可以禅位太子,哪里会有今日。”
“不,不是的,朕是为了大魏,大魏容不下乱臣贼子,容不下丁家。”
赵骏笑了起来:“所以你便要拿千万人的性命去赌吗?”
“陛下,如今你已然赌输了。”
皇帝心底藏着太多的辩解,可是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输了。
抬头看向赵骏,皇帝却又笑了:“朕没有输,朕还有一个智勇双全的儿子,大魏还能传承万事。”
他挣扎着想起来,发现是无用功之后便躺在那边。
“骏儿,朕会恢复你的身份,从今往后,你就是大魏唯一的继承人。”
赵骏低垂着眼眸,藏住眼底复杂的心思。
皇帝又道:“朕确实对不起你娘,对不起先永昌伯,也对不起堂姐,可真对得起大魏的列祖列宗。”
赵骏冷冷的看着他。
皇帝笑起来:“你也想要的对不对,骏儿,你天生便是李家的血脉,身体里流淌着帝王的欲望,你骗不了朕。”
赵骏并未反驳。
从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日开始,赵骏终于明白,为何父亲临死之前欲言又止,为何父亲对母亲如此愧疚。
只因为从一开始,父亲为了保护妹妹的私生子,替换了自己的孩子。
赵骏不知道那孩子去了哪里,亦或者他出生就死了。
他只是忽然不再介意母亲的偏心,母子连心,她原本就该多疼爱弟弟一些的。
倒是他,鸠占鹊巢,若不是还有安儿留下,赵家的血脉便从此断绝了。
日子过得太久,以至于赵骏已经开始忘记知道真相那一刻的震惊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