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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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虹别庄,斗兽场。
“你的药效做多再持续半个时辰,”大事既定,暮芸最后看了顾安南一眼:“符盈虚已死,内城瞬间就会告破。章厘之他们会来接你……”
她想了想,说道:“我也看出来了,你军中缺武将,不然也不至于非要你一个大帅出来潜伏,除了铁三石大哥之外,再没有哪个能独当一面的了。那些守君们固然能战,将来也注定要在南境替你守家,是带不出去的;徐青树这些个小将又太年轻,都暂时还不能用。”
“我给你推荐个人吧,章厘之。”暮芸罕见地话多起来:“你别看章将军没什么战绩,但他是武举状元出身,又是家学渊源。水战陆战,都是好手,他是个长情的仁义人,他家里其实也没有什么亲缘在我手上,你大可以放心用。”
“哦对,他那个小名叫茹茹的儿子。”暮芸勉强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怪可爱的,给你送毒糖块也是我指使的,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你别生他气。”
絮絮叨叨,遗言似的说了一大堆,其实都是在掩饰背后的那句话:
“我要走了。”
牧州给你,我兑现诺言,如今我要回洛阳去了。暮芸给顾安南下毒,一方面是知道他不会乖乖做饵,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暂时将他放倒,好给自己留出离开牧州的时间。
顾安南快有些站不住了。
先被下了毒,又同那三十六个倭子力战一场,如今他身体里被毒性引发的强烈痛苦越发压抑不住,几乎要向前扑倒。
他始终没有开口,暮芸也知道他是真伤心了。
顾安南这人就是这样,高兴时恨不得叫全天下都知道;生气时不怒自威,能打架绝不开口;唯有真的失望时,面上反倒是没有什么表情的。
“行,”他发出一声笑,将脸侧的血随手擦了:“在你心里,天下,你哥,还有你那个要死不死的破大荆,随便一个老百姓,他们都比我重要,是吗?”
暮芸只盯着他的喉结,平生从未如此畏怯,呼气时气息都不能再稳。
“是。”
她还是这样说。
顾安南脚下打了个晃:“你……”他深深的眼眸里划过漫天风雪,而后里面突然映出一点寒凉的刀光!
“小心!”
暮芸被他拉进怀里护在身后的时候,甚至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是那个老仆。
他捡起了巡防营落在地上的刀,一声不吭地躲在后侧,只等着这从背后砍来的一刀!
顾安南反应很快。
一拳砸入面门,横腿提碎膝盖,侧身单手击中太阳穴,抽出自己身后的长刀,朝着地上已经失去反应能力的人狠狠一掼。
他生生替暮芸抗了这一刀。
电光火石间,又以最快速度杀死了伏击者。
“符老狗,老子等了你一晚上了。”
顾安南杀了他,却也支持不住了——老仆砍向暮芸那一刀用了全力,顾安南成天在生死阵里闯,不用摸也知道,自己的肋骨断了。
他倒下的身体山一样塌下来,被几乎失去表情的暮芸险险接住。
“当年你也是个,守边大将。”顾安南嘴角流出的血止也止不住,目光中却满是嘲讽:“果然老了,如今就只剩偷袭的能耐了。”
暮芸这样半跪在地上用身体支撑着他,手中摸到他背后的鲜血:“……你说什么……”
“这老东西才是符盈虚。”顾安南气若游丝道:“那丑得看不清的肥肉团是他儿子。”
暮芸目光大震,心头无数的疑惑终于连成一串,得到了最终的解答——
为什么符盈虚户籍上的年龄已经六十,看起来却格外年轻;为什么这么一个沉迷酒色的昏聩东西,会修出那样清寂玄妙的幻园;为什么那日在水道之中,明明机会绝佳,顾安南却没有趁机诛杀符盈虚。
还有,如果符盈虚当真只是个酒囊饭袋,为什么还要劳民伤财地练水军,征兵户?
因为这些政令,根本就出自两个人。
而三十六武士的保护目标,也从来都是两个人!
老仆被顾安南一刀钉死在地上,大约他也没有想到,即便顾已然落入这个境地,还是能在数招之内将自己这个昔日大将逼入死地。
真符盈虚其实很老了。
老得眼珠昏黄,手脚发皱,他的致命伤被长刀严丝合缝地堵着,反倒一时没能就死;只能就这样仰躺着承受漫天大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光返照,他那本该看不清东西的眼睛竟然亮了起来。
“我守了……十七年的孤城。十七年。十七年里,我请求了上千回出牧州,出关和蛮子作战……不行啊。”
符盈虚断断续续,喃喃地说道:
“朝廷以为我这糟老头子是在邀功……暮芸……你父,你兄,送几箱子银锭子过来,活像羞辱。”
牧州的雪每年都会如期到来,十七年前,洁净的雪片落入他尚且年轻,意气风发的眼;十七年后雪片依旧,符盈虚却已经变了。
“暮芸……你确实有本事,但是晚啦,这个大荆,已经烂啦。”
暮芸试图伸手捂住顾安南背后的伤口,却怎么也堵不住里面流出的血,连神情都是麻木的。
“我只有攒足够的钱!有足够的兵!我那儿子既然能做到,那就让他做!”老符盈虚将全身的力气都换成了一声喊:“暮芸,你我身上都背负了太多,整个大荆都压在你的身上,你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