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啦。”
符盈虚向天伸出一只手,徒劳地想要握紧什么,却终究只握到了满手寒凉。
他的手落下的瞬间——
“唰——”
几乎所有牧州的百姓都如有所感,一同看了头顶的天幕。
大雪纷扬依旧,东方的天幕里却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是这牧州穹顶上昏暗了整整十七年的天,终于要亮了。
银烟和尚也终于放出了手中代表“集结”的烟花。
望楼失去了时时变化的口令,牧州内城四大营失去指挥,全成了耳聋眼瞎的废物;地下水道里蛰伏已久的张鸿带领那在水盐湾被俘的三千水军迅速冲出。
“牧州的将士们,”少年军师立在雪中,语气温柔:“回家吧。”
众水军儿郎们发出泣血的怒吼,有些人带着满腔血泪回了家去保护妻子儿女,更多的人则毅然从里侧冲向内城门,与内城之外的铁三石郑令新等人里应外合,终于合力攻下了号称永不倒塌的牧州内城。
赢了!
终于赢了!
而暮芸紧紧抱着顾安南的身躯,平生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
银烟和尚走上前来,要去搭顾安南的手腕:“殿下,我为大帅诊脉。”
“别碰他!”暮芸大喊了一声,陆银烟愕然地看着她——因为她哭了。
哭得止也止不住,哭得哀恸失声。
暮芸跪在地上接住顾安南向前扑倒的身体,身上全是他的血,这一刻忽然感到了生命的虚无,她觉得活着真是没意思,她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要再承受一次,面对面的,顾安南的死。
她承受不了了。
我已经为天下放弃过他一次了。
她想。
那我为什么不能为他,放弃一次天下呢?
“暮芸,当初你从长安黑市的斗兽笼救了我,这条命还你了。”顾安南在她怀里慢慢合上了眼:“那就如你的意,你我之间,到此为止吧。”
他是今晚最大的赢家。
也是今晚输得最彻底之人。
她是今晚幕后的那只手;
也是今晚那个,第一次决心走到台前的人。
当顾安南麾下诸将策马赶到白虹别庄豪气滔天地报喜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
顾安南半跪在地,满身是血,被主母紧紧抱着,头无力地垂在她的肩头。顾安南的心跳缓慢得几乎感受不到了,暮芸抱着他,像个孩子一样放声痛哭。
人间有诸般糊涂事,又怎么会哭不出呢?
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 第一卷 ·国破山河在·终 ——
作者有话说:
风雪白虹宴大场面!写完了芜湖!
宝们放心,这就是文案里说的“有一点虐男”了,后面基本无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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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大心.jpg
《江山为宴》“嫁给瘸子夫君后我真香了。”
《君临卿卿》“殿下,搞事业如搞本王。”
第46章 绿蚁新醅酒(一)
大雪初晴。
清晨的阳光总是金灿灿的, 反射在雪面上尤为清晰;树枝上鸟雀啁啾,飞起时枝干颤动,将上面的细雪簌簌抖落下来, 落雪在灿金色的光线里纷彩夺目,就像一场白日焰火。
空气也清新得要命。
暮芸将脸埋在大氅雪白的毛领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觉得整个人都像被从里到外洗了一遍似的。
“嗳,幼崽。”她伸出纤纤玉指, 心情颇好地在面前蹲身挖土的小孩发心上戳了戳:“你还需要多久呀,我冷啦。”
此刻她身处牧州外城的德胜门的一个土坡外,那边兵将并百姓们正在热火朝天地重修这座被伏火雷轰塌的大门,章将军脖子上骑着他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儿子, 一手拿着图纸, 一脚蹬着梯子,高高兴兴地吆喝着众人重新把吊桥的绞链盘上。
暮芸只是看着。
从前她在长安时, 不论是做帝姬还是摄政王,其实都比较喜静,也只有那个臭不要脸的金吾卫来“骚扰”的时候她才能勉强接受这种闹腾。可如今不知怎地, 看着那边吵吵嚷嚷,她心里反而生出一种平静的欢喜来。
“公主娘娘,我弄好啦!”她身前的小男孩顶着满脑袋热汗, 冲她讨好地笑道:“我可以给他写个名字吗?”
这小孩叫姜然。
就是那日白虹宴上负责伺候她的那一个。
距离顾家军彻底攻下牧州已有五日, 这五天里整个牧州从上到下几乎什么事都没干, 核心活动主旨就是一个——欢庆。
攻城当晚, 鸿军师将牧州百姓以为全死透了的水军全都带了回来,三千来个家庭欢喜悲愤得涕泪交加, 何三道人又按照之前顾安南给他的锦囊吩咐出去, 说不仅免了大伙五年的人丁税, 只要家里有清晰账目的,都可以到幻园里面去把他们被剥夺的财物全都领取回去。
不仅如此,若有人户被强行充入幻园或是白虹别庄的,也一律发还身契放还自由,若是回不去家,那就继续在原地候着等着分派新活计。
这一下可好,牧州城感恩戴德的“顾大帅万年”,“顾大善人千秋万代”,“顾家军都是好人”之类的赞送声传得到处都是,老百姓热情得简直不像话,被压抑了太久骤然解放,镇日里敲锣打鼓,天天送些老母鸡红鸡蛋这类的东西到顾家军手里,让这群从没有个“老巢”的流动丘八总算吃上了一口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