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青挥刀,大吼着砍断了一扇门梁:“你当我会信?!这他娘的都是什么鬼话!”
他口中说着不信,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孙青越是这样发怒,就意味着他心里越慌,就意味着他越是相信。
可他又怎么能不信呢?
父亲饱读诗书,却只能做个日日吃风沙的看门吏,他亲就是个死读书的老实头,常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却经常将那个小小的长生牌位拿出来擦拭。
每当自己问他上面的人是谁,他也不说,只是指着这块破木头教训自己将来一定要好好报效朝廷。
去他娘的朝廷。
就是无能的朝廷将父亲害成了这样,便是酸书腐文毁了父亲的前程!他才不要做这样的人,他偏要学武,偏要祸乱,偏要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
可他终究没有那个机会证明自己给父亲看。
就在他举旗造反的那天,父亲便在寂静的雪夜里悄然去了。这些年,有时夜深人静,他回想起父亲的好,只觉得年轻的时候自己怎么就那么混,就顺着父亲说两句又能怎么样呢?
那么现在,又能给父亲做点什么呢?
孙青没怎么读过书,能想到的报答也不过是给钱,想着要么就将父亲那个“恩人”找到,给他堆山码海地送几箱银子过去,也算让父亲能闭得上眼。
可是这个人,怎么能是她呢!
怎么能是刚刚被自己骂做“贱|人”的暮芸呢!
孙青疯了似地乱砍,将几个木几砍得粉碎:“绝不可能!”
“说这些事,也不是要你报恩,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暮芸淡声道:“毕竟这天下也乱了,没必要非得在此处矫情——孙守君,拖了这许多功夫,其实我不过是在等人帮我取点东西过来。”
外堂的大门开了。
风雨之中,铁三石山一样的身影闯了进来,他远远地朝着暮芸行了一礼,而后将手里提着血肉模糊的一团东西猛地往堂前一扔!
“坐下君”吓得跌了一跤,他儿子惊疑不定地上前去看,后撤几步,指着孙青惊呼道:“这这,这不是孙守君你豢养的巨狼么!”
孙青瞳孔骤缩,他呼吸开始发颤,无意识地踉跄退了几步,却依然梗着脖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头狼是经过精心驯养的,多年谋划,为的便是在今日放进山林里绝顾安南的后路!可怎么又突然死在长公主手里了?!
那顾安南呢?!
难不成他还活着?!
暮芸立在风雨之末,雷电的光辉将她绝美的面容照出一丝灿灿寒意:
“孙将军,你的爱宠有些顽皮,本宫已代你教训过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孙青:“没文化又怎么了?!我是个武将!难道纸上探兵?”
“坐下君”:“是纸上谈兵哦~”
孙青(摔):“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2章 打下那座城(十二)
孙青静了。
打从他二十二岁杀了郡守占地为王起,先后经历了九郡搏杀,匈奴叩边,海扣侵扰等几件大事,无一不是惊心动魄,充满腥风血雨。对内,要平衡压制手底下心思繁多的各色势力;对外,还要谨防其他八郡派来的各路沿线。
这些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除了顾安南杀入零州断了他一条腿那次之外,自己还从没有感受过像这样的压迫感。
不愧是大长公主,从前竟是小瞧她了。
“既然谈到这了,咱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孙青一抖袍袖:“是,是我埋人在密林子里射杀顾安南的,便是他逃脱了我的箭阵,也逃不过我的狼。”
暮芸掩鼻,朝庭院里那堆血肉扬了扬下巴:“你也瞧见了,狼在这。”
“那又怎么样?”孙青嗤道:“暮芸,你就没想过顾安南为什么非要赶在今日去登那座峰,我又为什么算准了他一定会往那边去?”
官祜杰那儿子官兴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一拍掌道:“大帅去的是飞将峰?”
孙青哼声点头。
官兴道:“飞将峰刚好横在此处与牧州之间,此次大帅得胜归来,下一步就是要取牧州。莫不是……先去看地形的吧。”
“不止于此,”孙青用他那条铁腿在地上一划,金属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那铁棍的末端将地上积聚的雨水从中间狠狠划开:“飞将峰下便是愿江,眼下正是暴汛之期,顾安南只要落峰,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四个字掷地有声,何三慢慢地抬起眼,若不是怀中的拂尘在发出轻微的颤动,他都不知道自己正在抖。
何三道人趁着孙青和暮芸对峙的功夫,悄然从后堂绕了出去,兜了一圈找到了刚刚“送狼”回来的铁三石,压低声音急道:“我不是让你在外围等着令花么!你怎么?!”
铁三石不及回答,那边孙青负手又道:
“顾安南就是个活牲口,我本就没指望箭阵和巨狼真能彻底弄死他……不过,那也不要紧,我放狼出去,本就是为了将他逼向另一个方向。”
暮芸静静地看向他,灵动的眼中裹挟杀意。
何三道人彻底急了:“老三,你说话啊!”
铁三石也烦得厉害,干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指着廊下的暮芸让他接着听。
“你真是蠢啊,孙爱卿。”暮芸口中贬损,眼中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顾安南会水,便是落了江也未必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