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对方的这份怒火,也许,也是关心。
“你说话。”
第二句话,对方的情绪缓和了一些。
他的话好似一根看不见的细线,在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疤上拉扯着。
随着熄灯,火车车厢里变得安静无比,对比之下,火车的机能声很大,还有一些咆哮的风声。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村庄和树林,还有车窗自己的倒影,她和那些疾驰而过的黑色剪影交融在同一个画面里。
小松开口,她的声音听上去苍白无力,“成州平,我...”
第43章
成州平终于知道,他在哪一个环节做错了。
在两年前的丽江机场,他不应该在她喊出他的名字时,予以回应。
他应该低头走开,果断、再果断一点。
他看着灯泡里黑色的虫影,恢复惯常口吻:“没事就行。”
“谁说我没事?”
小松握着手机来到了两节车厢的过道里,她的脚尖不断滑动地上凹凸不平的板子。
成州平察觉到她背景的杂音,他问她:“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在火车上。”
“哪一趟?”
一个中年女乘客半夜起来去厕所,经过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小松看向对方。
她的眼睛发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对方立马看她也看自己了,立马低下头进了厕所。
厕所的指示灯的小人从绿色变成红色。
她对着电话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你想要伤害我的时候,可以没有理由,要来找我,也可以没有理由。
小松不服气地想。
他们之间的通话信号并不好,断断续续的,小松不知道是因为信号的缘故,还是成州平在沉默。
她说:“信号不好,我挂电话了。”
这时候她听到一阵冲水声,那个厕所里的女人打开厕所门,见她还在那儿,疑神疑鬼地瞟向她。
对方看着她,她也看回去,就这样忘了挂断电话。
“你告诉我是哪一趟车,我把手表还给你。”
“不用了。”
成州平吸了口烟,压制怒火,说:“那是你爸留给你的,别为了跟我赌气把它给丢了。”
李长青是他的第一个领导,他是个老好人。
当年他报缉毒大队,刘文昌嫌他争强好胜,嫌他爱出风头,说他性子邪门,不适合干这个。
成州平就去李长青那里软磨硬泡,李长青耳根子软,又见他态度真诚,就去劝刘文昌。
他在公安学校的时候,各方面表现都很突出,最后刘文昌综合考虑了过,还是要了他。
因为他是李长青保的人,进队后,一直是李长青带着他。
他和李长青一起进行过最多次卧底活动,李长青化妆打扮当主角,成州平就给他当马仔。
李长青经常提起他的女儿。
那一次,成州平印象很深刻,他们抓了一个毒贩,去毒贩家里取证,毒贩女儿不让他们进去,她在门另一头说:“那不是我爸,我跟他没任何关系。”
他们缉毒,不可能同情毒贩,但那天回去的车上,李长青说了一句,“这毒贩子也怪可怜的,三个亲女儿,没一个认他的。我女儿比她们强得多的多,她小时候我给她送了一块电子表,她一直带到现在。”
那趟德钦的旅程,他一直觉得奇怪。
小松平时穿的都是最基础款的衣服,但其实她很有自己的穿衣思路,搭配和谐,唯有右手一直带着一块蓝色儿童手表,非常违和。
直到上个月她把那支手表落在了他家,他才把她的手表和李长青说的话联系在了一起。
她是李长青葬礼唯一没哭的人,却也是记他最久的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块手表对小松还有更多一层意味。
那是她的盾牌。
她用那块手表巧妙地掩盖住自我伤害的痕迹,这样,就无人看见她内心的泥泞。
她平静、甚至开朗地融入人群之中。
现在她身上那些疤痕被揭开了,老实说,除了第一次在成州平面前袒露时,她羞愤不已,后来在医院包扎被护时看到,她已经能坦然面对别人的目光了。
她想,她可以试着不再掩饰,所以她也不再需要那块手表了。
漫长的沉默,成州平把它归于信号的问题。
他心中也知道她在犹豫,只是无法猜透她犹豫的原因。
她犹豫,因为,他说要来。
就在这个时候,小松的手机响起电量不足的提示。
那个声音好像在催促她做出决定。
“Z162,今天晚上八点发车,你在昆明吗?我可以明天早晨在中途下车,回到昆明。”
“不用。”成州平说,他在脑海里迅速搜寻这这趟列车的信息。
它是要经停贵州的。
成州平问:“上一站是哪里?”
小松说:“我不知道那个地名,不过刚才我听一个乘客问乘务员,这趟车会在凌晨两点到达贵阳。”
成州平看了眼手机上现在的时间,22:40。
这趟列车会在云南境内经停曲靖、宣威这两个地方,然后进入贵州境内,按照时间推算,下一站应该是六盘水。
他现在的位置离六盘水很近,正常情况下,开车过去差不多一个小时,所以最佳方案是她在六盘水下车,他开车过去,他们在车站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