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了一段时日后,高云月突然收到了一个木匣子。
柏影日日在太医院,神龙见首不见尾,艾老板有意叫她多学一些,以后掌握天下商脉,也能做宋世翾的左膀右臂。
这日落了微雨,淋得湿漉漉的小厮从前门跑进,将窝在怀中的木匣子搁在了她面前的案上。
“大掌柜,这是有人托我给你的,说自己在门外等着,你见了若是开怀,便出去见一见他。”
高云月应了,不解地打开匣子,却见到了一支熟悉的碧玉簪。
她从前不爱金银,觉得俗气,每每出门,爱着湖蓝衣衫,配碧玉长簪。破家那日,她头顶上正好带着眼前这只簪子,于是它就跟着她到了鄀州。
见到曲悠之时,长簪从头顶跌下,落在西境的地上摔了个粉碎。
任时鸣将碎片全部收集,一块一块地拼成了原本的模样,连飞溅的玉渣都不曾缺少一粒。
她从未想过能再看见它,正如她从未想过能平静地回想起从前的自己。
带着碧玉长簪的少女总会长大的,会有人将碎裂的她重新拼凑完整,交到她自己的手中,随后等在雨天的檐下,像从前一般盼着她来。
高云月顺手抓了手边一把油纸伞,匆匆出了店门,果然见深青长袍的男子正站在屋檐之下,出神地看着连片低落的雨水。
雨滴连成线,线织成珠帘,他站在帘后,等她卷珠帘相见。
听见动静,他怔了一怔,侧头看来。
喷吐在上元之夜、马车之前的那团火倏然消散。
高云月在闺中时,无数次想过自己若遇见有情人,该在什么情境之下表露心意。
此情此景,比她幻想过的所有可能都要美丽。
天雨微蓝……
檐下潇潇,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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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太子死了也挺忙哈,骨血肉被人捡走了,后来衣服也被人捡走了……
1.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屈原《九歌·山鬼》
2.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李清照《一剪梅》
3.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屈原《九歌·湘夫人》
4.老道念叨的话参考了《神妙玄微紫微斗数》和《倪海厦天纪》。(朋友最近对此非常感兴趣,我也非常感兴趣,跟着看了看,看不太懂,勉强用用,不必较真……
5.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
——孙绰《碧玉歌》
第131章 空余恨
柏影番外·空余恨
【01·黄金台】
柏影回到小院的时候,先瞧见了一抹鹅黄的少女裙摆。
他微微地笑起来,唤了一声:“缘君。”
李缘君转过头来看他,雀跃地应道:“表兄!”
她一手提着一包点心——汴河后街元梁铺子的樱桃酥,极为有名,每日天不亮遣人专门去排,排上两个时辰,才能得这一包。
柏影与她在花园中将那包点心吃光了。
少女的唇角残存着糕点的碎屑,她却没有伸手去擦,柏影瞧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反倒是李缘君自己先笑了起来:“表兄,我马上就要成亲了。”
她坐在小院的石桌上,俏皮地晃动着双腿,目光追随着逐渐远去的夕阳:“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前日宴上,我设计落水,赌赢了。”
柏影缓缓攥紧了手边樱桃酥的油纸,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女子婚姻是终身之事,纵然舅父答允助我,也不该牵扯了你来。”
李缘君听了他的话,却更加开怀:“你这么说,我就知道我也没有选错——你知道吗,父亲本不知我的计划,得知太子要娶我,几乎来不及多问一句我落水是否有恙,便喜上眉梢。回去后嘘寒问暖,对这是否是我的设计、我是否愿意,却绝口不提。”
“他们并不关心我的‘终身之事’啊,表兄,”李缘君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面上笑容不减,“反倒是你,最为介意……”
“那你自己介意吗?”柏影打断她。
李缘君顿了一顿,坚定地回答:“不。”
“我这个人很讨厌欠别人的情分,”柏影缓缓地道,“因为我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多余的心力,不会还的,但愿你自己不会后悔。”
李缘君站起来,雪白的披帛从他面前轻灵地拂过,她穿的是窄袖,不曾佩珠玉,行动起来唯有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
他的院子中摆了一个兵器架——先前他深觉不会功夫实在误事,想学习一二,但不知哪样兵器最趁手,便寻了这许多。
李缘君顺手拎了一把铁枪,也不知她娇弱的身躯为何能拎得动连兵士都不一定拎动的枪。
少女穿深闺繁裙,耍铁杆长|枪。
荒谬而违和。
柏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想起从前,他们初识不久,他第一次为李缘君把脉。
她目光炯炯、满怀期冀地笑言:“表兄一定要治好我这弱症。”
他觉得纳罕,顺口问了一句:“缘君,你这病若不经大惊吓,等闲不会发作,只要娇养着,一生都不会出事的。”
李缘君却沉默了,她抬起脸来,目光看向花窗之外,她的两个兄长正在窗外比划拳脚,刀剑在风中划出锐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