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那女子大叫数声,口中说些听不懂的怪语,脸色苍白如纸,已呈半疯癫的状态。两个嬷嬷连忙上前,将她拖走。
从嬷嬷口中得知,她是陛下的兰贵人。昨夜陛下点了她侍寝,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人就已经疯了。
申姜和李温直互相捏紧了对方的手,烧红的火筷子虽没烫在她们身上,却远胜烫在身上。
惠帝残暴之名,原不是以讹传讹。
李温直伤悼忧闷,“申姜,我怕,我好怕。”
申姜也神魂难安,却仍安慰李温直道,“不用怕,咱们不会这样的。”
李温直哭道,“你说贺兰大人会救咱们,等了这么多日子,却一点希望都没有。”
申姜犹豫片刻,“有,一定有希望的。”
李温直怏怏不乐,芳心难喜。
早膳,是一些稀糙的米粥,难以下咽。
申姜强忍着喝到了一半,嬷嬷忽然走进来,对她轻声道,“女郎,御林军的将军传你去问话。”
申姜悚然一惊,“问话?”
她下意识就想到了贺兰粼谋反的事。
御林军这么快就找上了她?
当下无法推脱,只得随嬷嬷出了膳房。
本以为要被带去什么私牢暗房,嬷嬷却一脸和善地将她引到了湖边。
湖边有一座亭,夏日里清风习习虫声唧唧,甚是清凉雅致。
嬷嬷向她福了福身,径自离去了。
申姜茫然,见亭边有一公子负手而立,身穿月白锦袍,背影有点熟悉。走上前去,却是御林军的那位统领少将军。
申姜不知他所为何故,微微见礼,“见过将军。”
叶君撷转过身来,目色悠远。
“……那时我们才五岁,却背着大人过家家。她掀开自己的盖头,说,‘君撷哥哥,我喜欢你这双手,干净漂亮。将来成婚时,我要握着你的手。白天握着,黑夜握着,将来即便成了老公公、老婆婆,我也仍然握着。’”
申姜蓦然听了这话,四肢麻痹如失,耸然动容,混茫茫地犹如在天际一般。喉头干枯,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叶君撷冲过来将她一把抱住,喟然泪流道,“姜妹妹,我是君撷啊。我找你了这么多年,总算老天开眼,把你给找到了!”
申姜的下巴仰在他肩头,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君撷哥哥……?”
叶君撷从腰间将家传的令牌解下来,交在她手上。
“这令牌,是叶氏子孙每人都有一块的。你小时候常常把它抢过来把玩,不记得了吗?”
申姜垂首抚着令牌,有苦涩之意。
儿时的记忆犹如一泓被封闭的暖流,本来已变得模糊不清,此刻却被骤然释放出来,令人说不尽的轻悦感怀。
“你是君撷……只不过,你居然还记得我?”
当年是叶家主动退的婚,所以这十几年来,申姜对叶君撷死了心。饶是身陷囹圄,也从未想过他会来相救。
叶君撷苦笑道,“当年退婚,原本是阿耶的决定。这十多年来,我一直都念着你……不想你竟当了秀女。”
申姜惨然说,“我是被强抓的,着实身不由己。”
叶君撷见她泪光盈盈,柔肠百转,心中怜惜之意更是大盛。
“你放心,既叫我找到了你,必不再让你蒙受委屈。我回去便去打点疏通,接你出去。”
申姜听见“出去”二字,顿时就想起了在长华宫时沈珠娘就被父母赎走了。当时她自视家境贫寒,并无显赫的亲属,根本就没敢奢求这样的好事轮到自己。
她堪堪问,“可是真的?”
叶君撷重重地点头。
“我怎么会骗你?好在你现在只是秀女,还不是正式的妃子,捞你出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申姜心绪起伏,一时难以置信。
她愣愣求,“……还有和我一道的秀女李温直,君撷哥哥,求你把她也救出去吧。”
“李温直么?”
叶君撷重复了遍这名字,“好,我记住了,我托人把你俩都救出去。”
申姜涌过一丝甜颤,这始料未及的惊喜来得太快、太好,好得令人……心慌。
叶君撷情深款款地握住她,“姜妹妹,等你出去后,我们的婚约不作废,我还是要娶你过门的。”
申姜听他要娶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不久之前,另一个男子也在她耳边,谆谆恳求她“以身相许”。
她怔了怔,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淡白的脸蛋上重现忧愁。
“君撷哥哥,我,我已经不是姑娘了。你阿耶管家法度森严,不会让你娶我的。”
叶君撷脸上顿时掠过一层暗云。
他若有憾焉,隔了半晌,才颤巍巍地问,“……能告诉我,是谁吗?”
申姜摇摇头,“那件事不能说,也不可说,总之你不要问了。”
叶君撷骨节咔嚓响了一下。
他心里满不是滋味。
叶家是世家大族,妇眷确实得干干净净,容不得一丝污点。
可是……这事又怎么能怪姜妹妹?
叶君撷沉吟片刻,道,“我不嫌弃。”
申姜难堪,初时的欢喜已然消散。
叶君撷那样清白的门第,是不可能不对这种事介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