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婠蹙眉道:“前些日子我入宫时, 母后也曾与我提过此事,她虽未明言, 我却是听得懂的。这些年来,皇兄杀害发妻嫡子、听信谗言、排除异己、冤枉忠良, 的确是太过了些。只是……皇兄到底与我一同长大, 我于心不忍。”
沉鱼温言道:“让阿娘为了我而背弃舅父, 实在太过残忍了。此事可从长计议, 若是到最后,阿娘都下不了决心,侯府便不必参与了。”
傅婠叹了口气,道:“你容我再细想想吧。”
正说着,便见门外管家轻声道:“侯爷,殿下。”
姜亦风沉声道:“何事?”
管家道:“有贵客到了。”
姜亦风神色一凛,看向傅婠,见傅婠点了点头,他才道:“请贵客进来吧。”
管家道了声“诺”,便将门缓缓推开了。
只见傅行之和傅维昭急急闯了进来,他们戴着黑色的斗篷,将帽沿压得低低的,几乎看不出面容,直到他们将斗篷摘下来,沉鱼才看清楚他们惨白的脸。
“这是怎么了?”沉鱼赶忙站起身来,命管家去备些压惊的茶来。
傅婠凝眸道:“两位殿下出宫,可禀过皇兄了?”
傅行之拉着傅维昭跪下来,道:“哪里还顾得上去禀父皇呢?实在是十万火急啊!求姑母救命!”
傅婠站起身来,走到两人身边,作势便要扶他们起身,道:“出什么事了?快起来!”
傅行之道:“父皇他打算把维昭嫁给慕容超!”
傅婠大骇,道:“哪个慕容超?”
傅行之急道:“姑母糊涂了,还有哪个慕容超?就是先帝时降了大汉的那个胡人!”
“那个慕容超都快五十岁了,维昭如何能嫁他?”傅婠道:“我这便进宫去!”
傅维昭哭着道:“姑母入宫能有何用?祖母已去劝过父皇了,可他心意已决,怕是谁都劝不住……我只想在姑母这里躲躲,父皇找不到我,也许就……”
沉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定要把你嫁给慕容超那老头子?我记得他是有妻妾的,你去了算什么呢?”
傅维昭苦涩道:“父皇决意让慕容超接替大哥的位置,去做西域都护。他为人狠厉,又是叛过主的,再加上他手上有兵马,父皇怕弹压不住他,便打算将我嫁给他。他素来好色,听闻此事,自然没有拒绝,还打算不日便进长安城来谢恩呢。”
“舅父让他什么时候来?”沉鱼突然道。
傅维昭道:“许就是下个月了,他从南越来,算着日子,最快也得走一个月。”
“那婚期呢?”
“哪里还有什么婚期?”傅行之咬牙切齿道:“左不过是他来了便让维昭跟着他,草草了事便罢了。”
姜子彦和姜子默互相看着,脸色都有些凝重。
沉鱼抿唇道:“也许,舅父此举并不是为着什么婚事,而是……”
她没敢再说下去,只是幽幽看向傅婠,道:“也许,阿娘思虑的时间不多了。”
傅婠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拢在袖中的手指,她的眼眸一寸寸黯下来,道:“沉鱼,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阿娘……”
傅婠闭上了眼睛,道:“我除了是大汉的公主,更是你们的母亲。我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是吗?”
傅维昭和傅行之听不懂他们之间的话语,只是怔怔的望着他们。
沉鱼握紧了傅维昭的手,目光坚毅,道:“你们回宫去,就当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下个月,慕容超来不了长安,更娶不走你。”
“沉鱼……”傅维昭不安起来。
沉鱼用食指比着唇,做了个“嘘”的动作。
傅维昭和傅行之相视一看,皆重重的点了点头。
*
翌日,朝堂。
皇帝面色铁青,道:“太子,如今卫家军还驻扎在长安城郊,这是为何?玉门关是不用守了吗?”
傅恒之道:“自从父皇允准成立西域都护府之后,西域各国皆归顺于我大汉,来往贸易皆恪守规矩,并无不臣之事。儿臣此次带来的卫家军皆是军中精锐,为了大汉出生入死,儿臣既要大婚,怎好不让他们尝尝喜酒?更何况他们行军劳顿,也该歇息些时日再动身的。”
傅言之冷声道:“大哥说得倒轻巧,若是西域出了事,该当如何?”
傅恒之没理他,只看着皇帝,道:“儿臣在玉门关留足了兵马,又有卫晟带着,即便哪国不开眼来袭,亦可应付。父皇大可安心。”
他说着,又看向傅言之,道:“再者说,二弟从未上过战场,更不知西域形势,在此妄言只怕不合时宜吧。”
傅言之被他说得脸色青白,却又找不到反唇相讥的理由,只得强自道:“大哥倒是体恤属下,只可惜大哥已不是西域都护了,这卫家军的兵权也该交出来了。否则,只怕会让人以为大哥居心叵测……”
傅恒之嗤笑一声,眼眸冷似刀锋,只一眼,便让傅言之不敢再说下去。
傅恒之道:“这兵权,本也不在我这里。”
皇帝眯了眯眼,道:“在哪里?”
傅恒之道:“在人心。卫家军的军士各个忠勇,自然最分得清楚他们该听谁的话。如今,卫家军自有卫不疑统领,他是卫家人,也算是承袭卫伉大将军的遗志。”
皇帝仔细打量着傅恒之,忖度着他话语中的意思,半晌方道:“此事朕未与群臣商议,已私自定下了。朕以为,该由慕容超担任西域都护一职,他自先帝时归降大汉,将南越治理得极好,也带过兵、打过仗,有才能也有经验。无论从哪方面看,也比卫不疑合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