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澜也跟着一道往门外张望,可目之所及都是空旷的尚未来得及播种的土地,哪有什么人影?
“哎——!别藏哩!出来吃饭哩!”郑老伯从门边探出半个头,朝着空旷的田埂路叫道。
不多时,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一个高壮的人影自田埂路尽头现出身来。
那人步步走近,待一脚跨入屋门,云清澜的面色就倏尔沉了下来。
竟是稷元将军,唐乾引。
他来这里做什么?
衡芜山中若不是唐乾引带人步步紧追将他们逼上绝路,郑连桥又怎么会为了救他们而坠下悬崖,云清澜目色一厉,捏着筷子的手骤然攥紧。
“阿爷,你咋知道这外面还藏了个人?”可还未等云清澜有所动作,就听阿尧瞪着双眼睛好奇问道。
郑老伯倚在门边满脸得意,闻言就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地上微微朝一侧伏倒的草根:“它们都告诉俺哩!”
庄稼户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跟土地有一套自己交流的法子。
唐乾引久经沙场,自是也觉察到云清澜身上陡然漫出的杀意。他也是直到迈进这房中时才知道,那个被自家殿下看上的公子,竟他妈的是云青风——
好,云青风好,谁能想到武朝头一号将军竟是个断袖,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看他们以后拿什么逞威风。
但此刻唐乾引心中后悔万分,不知道是天太黑还是风太冷,抑或是被想看殿下心上人的心思搅的蠢蠢欲动,居然叫他失了智迷了心,信了这老头的邪进来吃饭。
看着默不作声,显然一副作壁上观模样的秦朝楚,唐乾引只得硬着头皮结巴道:“属下、末将···在下,路过,对,路过,天太黑,无意打扰,这就走,这就走。”
唐乾引结结巴巴口齿不清,一边胡乱解释,一边脚底抹油正欲开溜,走到门口时却被靠在屋边的郑老伯一把揪住了后脖领:“你这娃娃,这几天你天天在俺老汉家门口晃荡,还敢说是路过?”
为掩人耳目,唐乾引只着一身粗衣,看起来也就是个其貌不扬的庄稼汉,郑老伯训起他来,权当训阿尧似的。
唐乾引闻言身子一滞,就听郑老伯接着道:“俺老汉年纪大了,又不是个憨憨!”
郑老伯抓着唐乾引将其扯到桌前,又按着肩叫其坐下:“俺知道,这些天俺老汉不在家,华霜他们孤儿寡母一直是你这个娃在偷偷看护着,才叫那些坏心的没有欺负过来。”
郑老伯给唐乾引添上一杯云清澜自府中提来的酒,又拍拍他肩膀:“你是个好娃,今儿这饭,有你一份!”
面前是被斟满酒的白瓷碗,华霜则早早置好了碗筷,紧接着一只不大的小手捏着筷子伸过来,指间一松,就在唐乾引碗中落下肉片。
唐乾引彻底愣住了。
他抬起头,就径直对上了郑老伯一家三口感激的目光,紧接着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就见秦朝楚老神在在地坐在一边,事不关己似地对此不置一词,而云清澜也敛下眸子,默许了他上桌这件事。
他此刻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
他戎马半生,大漠饮血,塞北淬刀,走的是尸横冢立的路子,过得从来也是刀尖舔血的生活,赤条条一人来去,身上多出来的连半条狗都没有。
他吃过秦雄设下的酒宴,也啃过冰天雪地的草根,却从没这样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过。
被人环绕,期待,顾念。
唐乾引没念过什么书,也不会像史策那般临死还要文邹邹地给自己提一句墓志铭,万般思绪纠在他胸口,到最后就汇成一句:去他妈的,吃。
终于动筷,唐乾引这不速之客的加入竟并未让饭桌气氛冷淡下来,郑老伯还是一如既往地絮叨,像家中垂暮和蔼的祖父,这边问一句,那边问一句,又时不时地招呼众人碰上一杯,聊到今日祭拜土地,就念叨着云清澜来晚了,没看到他们祭拜土地仙时候的盛景。
云清澜在酒碗上浅抿一口,闻言就好奇问道:“老伯祭拜土地仙,可真的灵验?”
难道求一求就能求出个好收成?
“那还能不灵验?”郑老伯看她一眼,随即指指头顶,“神仙都在天上看着哩。”
云清澜不说话,看样子似是不信,郑老伯见状又道:“那要是没有神仙,咱们陛下为啥要造飞仙台?”
他顿了顿又加一句:“陛下以后也要当神仙哩。”
作者有话说:
唐乾引:瓜,吃到了,很全,但后悔TwT
第74章 三访刘志
自从开始建飞仙台, 李玄臻想成仙这件事在武朝就几乎是人尽皆知了。
他以庶子之身卷入夺嫡混战,本以为不过一口皇权枯骨,却出人意料地登上高位, 上位后政治清明,武朝在他治下发展的如日中天。后经黍米之变收拢政权, 又因大败稷元而名扬天下, 回看这传奇半生, 说起来也颇有几分天命所归的意思, 确也被无数百姓奉为神祇。
是以他想建飞仙台,不少百姓都觉得理所当然,说他本就是天子。
天子受命于天, 那不就是天神下凡。
云清澜摇摇头, 对天赋神权之说不置可否,可郑老伯却喝得起了兴, 他眼光迷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抻直胳膊在空中比划一圈,跟众人形容起飞仙台的宏伟瑰丽来。
他手舞足蹈,虽只是飞仙台一个卖不了多少力气的杂工,却依然表现出了副与有荣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