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遗憾失落,若是自己这一生未有变故,定能和陆郁琴瑟相得。
可如今却想,顺遂一生何其难?
命途一遇坎坷,便能轻易离散,也许本就绝非良人。
而陆郁,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官员罢了,也许是不能,也许是不愿。
总之,他为她挡不住丝毫风雨。
在东宫日日夜夜的等待和煎熬中,她早就将陆郁看透。
没有盼望,便不会再有失望。
门扉轻动,却是太子身边的冯公公焦灼走进来,请安后低声对绫枝道:“姑娘,太子殿下右臂上的伤愈发严重,还要麻烦姑娘前去看看。”
太子右臂的伤是被绫枝用簪子伤到的,在东宫时,为了掩人耳目,皆是绫枝给他上药。
可绫枝并非医女,那药也是人人可上。
绫枝闻言,却只淡然冷静的沉默着,并未有过任何过问。
“姑娘还是去看看吧。”冯公公苦心劝道:“自从和姑娘见面回来,殿下便不让我们换药,前些时日已经昏过去一次,这伤也是村子的人那次惹的,若是真的闹大了,抄家灭族的,对整个村子都是无妄之灾……”
“姑娘即便不心疼殿下,也顾念顾念杏儿村的孩子们吧。”
他曾见过绫枝和两个孩子聊天嬉闹,因此才会有此一说。
绫枝睫毛轻轻一颤,他终究不愿因了自己,让杏儿村遭遇无妄之灾的。
李御如此行事,想必也是为了逼她前去。
她哑声道:“他如今,人在何处?”
*
熏香袅袅如烟,李御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闭眸沉默,脸色阴沉的可怕。
冯公公走上前,轻声道:“殿下,江姑娘来了……”
谁知李御仍半躺在床上,连眼眸都未抬,只低声道:“你既不想见孤,又何必勉强?”
绫枝:“……”
本以为是太子嘱冯公公来的,但如此来看,却是冯公公自作主张。
她想转头就走,但想起冯公公的嘱咐,终究只是沉默的站在一边。
冯公公忙赔笑道:“江姑娘自然是担心您身子,这才随奴才前来……殿下,姑娘心中有您呢……”
冯公公说着,又一边心虚地看向绫枝,可绫枝从始至终只是冷然沉默。
李御唇线紧抿:“她会担心孤的身子?巴不得孤没了性命吧?”
他一语落下,室内再次安静,落针可闻。
几个人僵立半晌,待冯公公再去看时,李御却已闭眸沉睡。
“殿下睡了……”冯公公看向绫枝,悄声道:“劳烦姑娘上前,看看殿下伤势……”
绫枝却静立不动,冯公公顿了顿,了然道:“殿下就算睡了,也不让我们擅自靠近,轻轻一碰便会醒来。”
冯公公轻声补充道:“也只得劳烦姑娘来试试。”
绫枝目光缓缓移到李御右臂的衣袍处,淡淡的血迹已晕染开来,如点点红梅绽于雪地,她记得自己走时,李御的伤口并未曾如此严重,隔了这么久,怎会成如此程度?
她皱皱眉,却看到李御衣襟下压着的,是一块皮毛上好的雪白狐裘。
冯公公压低声音,恰好在此刻道:“这是殿下前几日特意为姑娘猎来的狐裘,那一日冬雪甚大,殿下看姑娘衣衫单薄,便径直去了,谁知回来后,右臂的伤口便愈发恶化……”
绫枝神色轻轻一僵。
她知晓太子逗留此处,是为了自己。
但听着太子为她做这些事,却仍觉得无比讽刺可笑。
她定定心,轻轻褪下衣衫,为他上药。
伤口比之前还要惨不忍睹,绫枝暗叹一声,轻轻为他上药,目光一移,却看到右臂上方还有一处陈年鞭伤,从前为他上药时,绫枝皆是忍耐着,从未多看过任何一眼,今日不知为何却瞧到了,淡淡问道:“这里怎么也会有一处伤?”
冯公公静了一瞬,低声道:“是陛下所赐。”
绫枝动作顿了顿,便不再多问。
她知晓他受过很多苦,这些年在宫里,定然也有他的举步维艰。
但她不会自作多情,去同情高高在上的太子。
他更不该由她来治愈伤口。
他在这等尊贵的位置上,锦衣玉食,一人之下,就该庇佑万民。
绫枝偶尔一抬眼,却发现李御抵在榻边,黑眸沉沉,正落在自己身上。
也不知他凝视了多久。
绫枝咬咬唇,不由得加快了几分速度。
她能察觉到他的眸光不轻不重的落在自己身上,却只作未觉,只低头认真包扎伤口。
忽然沉沉响起一道声线:“今儿早些回去吧,只要有心,在何处祭皆是一样的。”
这话说的唐突又轻缓,绫枝怔了怔,才明白太子在说什么。
今日,恰好是她父亲的祭日。
她从未对旁人说起过,这一日也皆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会在黄昏时分祭祀片刻,可唯有最亲近的人,晓得她是何等怀念,何等煎熬。
“明年吧——”李御淡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姑苏,待到明年,孤随你,一起去姑苏看看——”
绫枝眼睫轻动。
在不久之前,她真心期待过和陆郁一起去苏州,可惜终究未能成行。
心心念念之事,却被李御讲出,绫枝心头倒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