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春娘认真回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记得了。”
“那你们以前一起去看戏,记得吗?”
虞春娘忽然笑了起来:“记得,好看。”说完又迅速失落,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戏班也不来了?”
“那奶娘可记得,她与戏班里那个楚瑟,就是那个扮小生的戏子,有无来往?”
奚旷问这话,其实没抱多大的希望,果然,虞春娘也如他所料,一脸疑惑地道:“什么来往?”
“没什么,奶娘早些睡罢。”奚旷站起来。
虞春娘抱怨:“可是你们外面好吵。”
“马上就不吵了。”
虞春娘看着他跨出门槛,忽然叫了一声:“你去哪儿?”
奚旷回头,只见她端坐在月牙凳之上,双手捏着衣带,搁在膝盖上,长长的头发一半披在身后,一半披在胸前,烛光下,能隐约看见几缕银丝。
很多很多年以前,她也是这样坐在凳子上,严厉愠怒地看着他:“你去哪儿了?”
那时他还小,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他说:“我去外面找姨母了。”
她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揪过他的衣裳,朝着他的后颈就是两巴掌,嘶声道:“谁允许你去的?谁允许你去的?我不过是歇个午觉,你就不听我的话,偷偷溜出去?你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敢出去的?你找到姨母了?”
“没有……”他委屈地哭起来,“我没走很远,看到有不认识的人,我就回来了。”
“你本来就应该回来!”她愤怒地说道,“你以为姨母来看你几趟,她就可以相信了?只有娘会对你好!你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哪也不许去!”
那时的她还中气十足,骂起人来毫不费力。
而现在的虞春娘,却只能微微仰着头看他,又无助又迷惘地问他:“你去哪儿?”
喉头忽然变得无比干涩,奚旷努力吞咽了一下,才道:“我去办事。”
“你也有好多天没有来过,你之前是做什么去了?”
“我去……赴宴。”奚旷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让它听上去平稳,“父皇的……寿宴。”
“好玩么?”
“……不。”
虞春娘失望地“哦”了一声。
“但是……我给奶娘带了东西回来。”奚旷道,“很快,就能送到了。”
说罢,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兀自出了门去。
窗扉之上,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女人剪影。
朱策带着那两个婢女远远地站在藤蔓架子下,眼见着奚旷出来了,连忙迎上去:“殿下。”
“回去伺候春夫人歇息。”奚旷朝那两个婢女道。
她们连忙提着灯笼回去了。
朱策与奚旷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殿下有问夫人桑姬的事吗?”
“没问出什么。”奚旷简洁道。
朱策觉得他好像状态不太对,但也没有深究,接着道:“那殿下,现在我们去哪儿?”
“去潘府。”
“潘府?现在?”朱策惊了,“现在子时都未过,这个时候去……”
“查案还分时间?”奚旷冷冷瞥他一眼,“本王怀疑桑湄与那个叫楚瑟的戏子有勾结,潘夫人与她听过几次戏,对这戏班也熟知,不如问问潘夫人。”
朱策无话可说。
策马到了潘府门口,朱策叩响大门,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应门。
“谁啊?大半夜的找谁?”门房打着呵欠,很是不耐地问。
奚旷上前一步,语速飞快:“劳烦尽快通传潘刺史与夫人,宁王奚旷,有要事相见。”
门房顿时清醒,借着门口的灯笼仔细一瞧,登时一身冷汗:天啊,竟然是宁王本人!
他迭声告罪,一边赶紧开了门,一边扬起嗓子喊同伴去通传。
奚旷被人引入会客厅,待客的茶还没泡上,就见潘刺史衣冠不整地跑了进来,见着满身风尘、比他还不整的奚旷,不由大惊失色:“殿下,出了何事?”
他与夫人睡得正香,不想突然被婢子叫醒,说是宁王登门,有要事相见。
这才子时啊!什么事这么要紧!转念一想,宁王此刻不应该还在长安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通宁?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想,越想越不妙,越想越心惊。
难道,难道长安那边出了什么惊天大事?!
“潘大人不必慌张,本王深夜叨扰,实在不该,然事急从权,无暇等到天明,只能现下登门来询。”奚旷道。
潘刺史惊疑不定地问:“何事?”
然而奚旷却道:“令正可在?”
“在,在。只是女子收拾起来麻烦些,要劳殿下等一等了。”潘刺史愈发疑惑,“莫非这……与拙荆有关?”
奚旷颔首。
潘刺史略略放下一颗心来。
他的妻子又不插手政事,再大的事,也大不到哪去——那就不是长安那里出了事。可既然不是,又能有什么事情,是这般急迫的?
正不解间,潘夫人已经收拾妥当进了会客厅。
她衣裳虽然简单,但却比匆忙而出的潘刺史齐整了不少。头发只挽了个圆髻,没有任何装饰。见了奚旷的样子,潘夫人先是一愣,随即行了个礼:“殿下深夜来访,又点明要找妾身,不知所为何事?”
“夫人不必紧张,本王只是有些问题要问夫人。”奚旷道,“自秋猎后,夫人也去过王府,与桑姬一起看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