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声响起,“回哪?”
枝枝惊诧地抬眸。
她又一次在梦里遇见楚云砚了。
“回到你想去的地方。”这声音幽幽的, 仿佛是从某个角落传来, 又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周遭静谧,气氛中透着诡谲, 枝枝暗暗掐住手心, 告诉自己快些醒过来。
不多时, 黑暗褪去, 从中间撕开了个口子般, 光明顷刻泄入。
烈阳、黄沙、旌旗。
枝枝没有去过西北边疆, 在梦中,却不止一次见到。
“如何了?主子怎会忽然晕倒?!”阿六在营帐外抓过军医的手腕, 心急地问。
“世子爷身上并无大碍, 这疼症来得蹊跷, 还得再看些时日。”军医答完,又提了医箱进入
一直到傍晚,营帐外号角声声,军医终于撩起帐帘, 从营帐内走了出来。
枝枝顺着缝隙望进去,瞧见楚云砚正从榻上起身。
黑色寝衣松松垮垮地勾在身上,露出一大片肌肤。枝枝挪开视线,听见楚云砚说:“回长安。”
阿六肃着张脸,他不像后来的那样圆滑, 一板一眼道:“无诏不得回长安!”
楚云砚似乎早已料到他会问,狭长眼尾垂下,露出些散漫,“病了,需得回长安养病。现在便传信去长安。”
他的目光又落在双腿上。
枝枝似乎有些知道他是如何回的长安了。
枝枝摇摇头。一场梦罢了,如何能放进真实中?
三日后,楚云砚与她说要启程去南疆,那儿或许有治疼症的药。令枝枝暗暗松口气的是,外头没有人再谈论有病没病的那些事了。
“枝枝,这些时日我不在府中,你若觉着闷了,便去寻你外祖父与你娘亲。”枝枝只到楚云砚肩膀,他说话时,便仰着头瞧他。
他垂眸盯着枝枝。
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似的。
枝枝伸出指尖,擦了擦脸颊,“我脸上,有东西?”
楚云砚摇头,深深凝她一眼,轻声说:“明日便要启程了。”
“……哦。”枝枝没什么反应。
想了想,她才干巴巴地开口说:“路上小心。”
楚云砚低低沉眸,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
他确实是不想带枝枝一道去,可他不想是他不想,枝枝想不想又是另一回事。
枝枝抿着唇,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该拿的都要记得拿上,路途遥远,天气炎热,世子爷要记得避暑。”
事事叮嘱,显得婆婆妈妈。楚云砚常年行军,懂得的比她多太多。枝枝恍然间也想过与楚云砚一道去往南疆。
转念一想,她去了,也只会拖楚云砚的后退。
她胡乱地继续说了些,连自个儿都觉着无趣。
楚云砚却听得认真极了,等她话落音后,他才一字一顿地说:“好,都记着。”
枝枝一抬眼就瞧见楚云砚的神色。
明明她说的是一长串啰嗦话,可在他的眼神下,都快让她以为她方才说的是什么惊世高谈了。
*
翌日楚云砚便离开了。
是夏日里难得的阴雨天,枝枝倒不用担心他这几日在马车上受热了。
枝枝在同行人中,还惊诧地发现了南疆王。
转念一想,也不觉着奇怪了。楚云砚去南疆,有南疆王这个识路的在身边才好。
楚云砚这一走,便到了秋天。
中秋前夕楚云砚才回到长安。
枝枝原以为她不会想念他,可事实是,行也思、坐也思。
她体会到那种涩涩的感觉了。
也不知他在南疆有没有找到药?
这些时日,虽时常递信过去,可楚云砚从不给她递准信儿。
在府外等了好些时候,见到远远行来的马车时,枝枝忍不住往前走了步,指尖藏在袖摆下,微微弯起,指骨处泛着层蒙蒙的白色。
他去时还是盛夏,归时叶子黄了,天气也慢慢转凉。
不多时,马车停下,楚云砚掀开车帘,从车上下来。
“枝枝?”男人清隽面庞如从前那样,没有多大分别,只是几月前的孱弱彻底消失。
枝枝刚迈开脚,脑子一转,又慢慢将脚收回来,等着他走过来。
他身上的疼症应当都好了,步伐迈得稳稳当当,隔着些距离望去,就像小杨树一样挺拔。
等他走到面前,枝枝才问:“世子爷的疼症……”
西宸王妃忽的开口,打断枝枝后头的话:“府里布了膳,砚儿一路奔波,先用膳。”
枝枝欲言又止,最终没再说话。
她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待到楚云砚去沐浴时,阿六掰着手指头数,“世子爷在途中发病六回,小的只瞧着便觉得身上疼。”
他说的严重,枝枝心里也跟着一紧。“那可有找着医治疼症的药?”
阿六摇头:“见了南疆大巫,大巫也束手无策。”
枝枝心不在焉,远山眉不自觉蹙起。
“不过世子妃无需担心,这回去南疆并非无功而返。”阿六话锋一转。
阿六小心翼翼打量着枝枝的神色,试探着说:“隐有了些眉目。”
枝枝面上一喜。
又见阿六哭丧着脸:“可世子爷不愿治病。”
枝枝蹙眉,“为何?”
阿六低着头,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一样,一字一句告诉枝枝:“世子爷总觉着等他病好了,您便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