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已经有了一点极细微的低语声。
江柠愣愣地抬头看着对面的孙耀威。
她看见他那颗土豆似的脑袋被窗外的照得锃亮，那张圆乎乎的脸上似乎有一种叫同情的情绪。
她没有办法分辨。
窗外的阳光映照在地板上，在两人中间隔出了一道距离。
眼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孩眼神滞涩，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自己的话，孙耀威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又说了一句：
“你还年轻，人生路还很长，眼前这关难过，以后的关也不会轻松，自己的内心必须要强大，只有内心强大，才能关关难过关关过。”
江柠仍旧没有动静。
时间流淌得极为缓慢，墙上的挂钟发出了细微的“滴答”声。
过了一会儿，孙耀威才听见了女孩的声音。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那声音并不比墙上的挂钟声大多少。
他朝她点了点头，道：
“嗯，你回去上课吧。”
闻声，女孩转身离开。
她的脚步有些僵硬，瘦削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办公室门口。
孙耀威收回了视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新闻里说今年是个寒冬，但是眼看着都十一月了，这几天青州的气温还维持在二十多度，天上的太阳还是像夏日一般炙热。
江柠穿行在无人的走廊里，阳光洒了她的半边肩膀。
办公室里很冷，空气冻得人几乎发抖，现在穿行在温暖的日光中，她的身体似乎才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
江柠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
阳光灿烂，天朗气清。
远处的银杏树叶子随风飘落，给路面铺上了一条金黄色的毯子。
后知后觉的，她突然很想哭。
但是她才不会哭。
江柠仰头，逼退了眼里的泪意。
从十岁开始，她的人生一直雷雨交加。
这几个月阳光灿烂的日子竟然让她恍惚间以为那才是人生的常态。
或许那些不过是命运之神手指缝里露出来的一点仁慈而已。
让她喘口气罢了。
她竟然还当真了。
现在，江柠感觉到那只大手再次攫住了她的咽喉。
她逃无可逃。
短短的一段走廊，江柠走了足足十分钟。
等她停在三班教室门口的时候，一节课已经过去了一小半。
教语文的傅老师正站在讲台上写着板书。
一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江柠。
“进来吧。”
她看了江柠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转身继续写着板书。
身后的阳光将江柠的影子拓印在教室的地砖上。
瘦瘦长长的一条。
她站在门口，试图从傅老师刚才看向她的目光中判断对方是否知晓点什么。
可对方看起来很正常，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没什么特殊的内容。
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或许准确来说，应该是还没来得及知道。
江柠的目光又看向了教室里的同学们。
傅老师刚才的那句话引起了不少同学的关注，他们都抬着头望向了站在门口的江柠。
昂着脑袋，像一群朝着太阳的向日葵。
那一瞬间，江柠突然想起了她刚转进一中的那天。
那时候也是这样一副场景，一模一样。
当时她站在教室门口，面对着几十张陌生的面孔，心里忐忑极了。
此时此刻，那种忐忑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只不过，这种“忐忑”的心情要比当初复杂多了。
江柠的眼神游离着，不敢与任何人的视线相接。
直到她望向了教室后排——
周绥安正看着她。
见她望过来，少年笑眯眯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阳光洒在了他的眉眼间，灿烂不可直视。
江柠一眼就看见了周绥安摆在桌上的那个水杯。
粉紫粉紫的颜色，看着很少女。
和周绥安冷酷痞气的形象很不符，摆在那里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江柠捏紧了手心，深吸了一口气，移开了目光。
她低着头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刚拿出语文课本翻开。
“老班找你什么事啊？”
旁边的陈欣茹用手肘偷偷地撞了撞她，低声地问道。
江柠握紧了手中的笔，勉强勾起了一个苍白的笑，没有说话。
陈欣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正要再说点什么，讲台上的傅老师已经写完了板书，转过身正对着他们开始讲课。
陈欣茹立马坐得笔直，摆出了一副认真听课的架势。
……
整个下午江柠都浑浑噩噩的。
放学铃声刚敲响。
陈欣茹火急火燎地收拾好了书包，拽着江柠就要往食堂冲。
她拉了一下江柠的胳膊。
江柠没动。
陈欣茹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旁边的江柠——
江柠正低头收拾着书包。
一张雪白的小脸藏在柔软的碎发里，看不清表情。
陈欣茹的目光又转向了教室后排的方向——
周绥安正迈着懒洋洋的步子朝这边走来。
陈欣茹顿时心领神会，她笑嘻嘻地撞了一下江柠的肩膀，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