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有一间房没有燃烛。
门扉虚掩,里面一片漆黑。
桃红端着红糖糯米粥,徘徊在薛奕房门迟迟不敢进去。方才她粥熬好了兴冲冲端来,只见李四守在屋外朝她使眼色,示意她此刻不是进去的时候。她便端着盛粥的木托盘在外面立了一盏茶功夫。
“大人到底怎么了?”桃红小声问道。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李四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摇头晃脑,不敢多言。
指腹探了探碗壁,在候下去这粥都快凉了,桃红不管了,推门而入。
“大人,粥熬好了。”
满室昏暗,一道瘦高的黑影立在窗便,他背对着房门,脊背略耸,整个背影显得有几分落寞。
薛奕目光落在窗柩上,没有半点波澜,一股夜风从门口吹来,男子衣摆随着凉风四下飘动。
“倒了。”他始终保持不动,声音冷若冰霜。
啧。
真是可笑。
他怕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人。
余光所到之处,是掩盖住两室暗门的那幅山水字画。
山之高,耸入云霄。画师一笔拉上,一气呵成,陡直险。
土堆低矮,星星点点的山野人家掩藏在高耸入云的林间,只有房子,没有烟火气。
山道弯弯,水路昭昭,墨色有深至浅,有密变疏。
重峦叠嶂中,一队赶路的行人跃然纸上。
薛奕仿佛就是那赶驴登山的老者,他后面掉了一大堆包袱,却全然不知,还一个劲儿拿鞭子赶那驮包袱的驴儿前行。
桃红不解他这阴晴不定的脾气,“大人,云琅午饭只吃了一小口,晚饭时又卧床没吃,这……”
薛奕回身,抬手打翻木托盘。
“她爱如何便如何!何时一个下人不吃饭还需要本将军来哄了?”
热粥溅了一地,有几滴洒在了薛奕靴尖。
“是。”桃红颤颤巍巍,就着透进来的月光和走廊烛光草草将碎瓷片拾起出了屋子。
拉上房门,李四凑了过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提那两个字!”
“大人跟云琅究竟怎了?”桃红拉着李四往厨房走,小声问道:“一个时辰还让我去厨房熬粥,现在变脸又不让云琅喝了。”
“要命了简直!”李四也不敢多说,“总之你近日别在大人面前提起这事。”
好在桃红熬了一小砂锅粥,眼下厨房里还剩半锅,她准备重新盛一碗给云琅送过去。
她打算两头都不说,这样对谁都好。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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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女大夫诊脉出去跟薛奕细谈后,云琅便靠在床头等薛奕回来,谁知等着等着她便睡着了,还是桃红进来给她送粥叫醒的她。
“桃红姐,谢谢。我娘以前也给我熬过红糖糯米粥,每次小日子来肚子疼喝了我娘给熬的这甜粥,肚子暖暖的,一会儿便不疼了。”
桌边,云琅一勺一勺喝着热粥,心里甜滋滋的。
她眼睛生得极好看,一双圆溜的杏眼,瞳仁很黑,清澈纯净,每每笑起来就跟天上最靠近月亮的那颗星星一样,给人带来希望。
桃红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坦白了,“其实,是大人让我熬的。”
云琅舀粥的动作明显慢了,神情恍惚一阵,低头羞涩一笑,是小姑娘对少年的那种悸动。
这副模样落入桃红眼中,她似乎是明白了,原来云琅也浑然不知她是如何惹了薛奕动怒。
“云琅,大人生气了。”桃红说到此处,只见云琅脸上的甜意凝滞在嘴边,她继续道:“适才我送粥过去请示,屋子里一根蜡烛都没点,大人脸上风雨欲来之,特别吓人!你若是惹了大人生气,快些去道歉。”
还剩半碗粥,云琅惯手放在桌上,喃喃自语,“他知道了,他定是知道了!”
女大夫既是大夫,就能从她脉象中寻出端疑,薛奕定是从大夫口中知晓她擅自喝了避子汤。
“知道什么?”桃红不解,“说出来没准儿我能帮上什么忙。”
云琅和善笑了笑,摇头道:“这事确实我的错。”
没让桃红帮忙,云琅谢过她的粥后没有多留她坐会儿,待人走后踏出屋子去寻薛奕解释。
李四迎面走来,拦下长廊下的人,“大人不在屋中。”
云琅问道:“大人所在何处?”
李四还算客气,没有将气撒在她身上,道:“我不知,不过大人要云管家不日搬回去,还是之前那屋子。”
“有劳转告,我知道了。我找大人确乎有要事,便在此处等大人回来。”
云琅往前走了几步,掀开裙摆,直直跪在台阶下。
李四叹息一声,由她去了,“何必呢。”
云琅回头,淡淡一笑,“我犯下的错,理应吃下恶果。”
一声短叹,李四摇摇头,走远了。
云琅出来时急,穿的是白日的那身,因阳光好,她相比昨日轻减了一件薄衫。
眼下入夜,薄霜降下,寒气四起,她感受到袭来的凉意,冷不丁缩了缩脖子。
冷归冷,跪还是要跪的,云琅保持这方才的姿势,脊背打得笔直。
错了就是错了,既是认错,态度不能敷衍。
她对自己每一分严苛的要求,都是她母亲对她说了无数遍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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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
薛奕单肘撑在瓦片上,右手端起酒壶,举壶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