瞠着双温润眸子,惊悸地锁着她后背。
那是米和认知里所不能承受的瘦骨嶙峋。
居酒屋的榻榻米没有解衣,他只觉得殷天轻飘飘,像张纸片,像个稚童。
如今单刀直入的目击,目击她肋骨高突于皮肉,似个支架,似个长期饥火烧肠的难民。
米和连呼吸都凝滞了,他只在癌症患者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枯瘦,“你怎么……你怎么……”
他手指哆嗦着,轻轻触她皮肤,又火速弹开,大脑已丧失了所有的多谋善虑,嘴也不利落了。
这身皮骨,就是大皮裹着白骨。
没一点油水。
看似性子龙腾虎跃,看似身手飞鸿戏海。
不过是用执拗的精气神来掩盖她千疮百孔的健康。
米和几乎入定,沉溺进一种无望的哀悼之中。
心疼与恼怒三七开,忍了半晌终是没忍住。
米和火气猝然高涨,翻腾地烧得他两眼发黑,“你还喝酒,还喝!你还喝!”
他粗暴地将殷天摁腿上,重打着她屁股,“抽烟喝酒没一点节制!一天三包烟!一晚上红的白的啤的来回混,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殷天被打懵了,想反抗,可米和的情绪已完全崩溃。
声音绝望地像刀像斧,剐着她的手臂和后背,到处都血淋淋。
“为什么要自毁,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守着你护着你,你为什么就是看不见!”
米和动怒着,觳觫着。
殷天的枯骨骤然炸出他蒙眬已久的记忆,那是米卓在蔡榕榕离世后的模样,亦是这般惨不忍睹,看似有着无限茂密的精力,为他母亲的尸骨在岛屿间相互奔走。
他看着父亲一点点萎顿,一点点腐烂,一点点消逝……
然后成为他再也抓寻不到的一抹魅影。
“你要干什么!”米和攥紧她胳膊两侧,脸对脸地凝睇,“我们究竟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你觉得我们足够爱你,我们需要你,让你绝了自毁倾向的心思!”
殷天赤条条,瘦骨棱棱,有些木讷,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自己瘦,可体检数据是健康的,张乙安也急切她的身体状况,她明白的,这无可厚非。
可米和的反应不一样,他是震怒的,痛不堪忍的。
殷天一时嚅嗫双唇,却吐不出一个字。
“说话——!”他暴躁如雷。
米和没这么吼过她,殷天一激灵,闪过霎时的不安。
米和一看到这表情,当即就后悔了,他压火长吁,快速调整着状态。
而后迟缓地抱住她,双臂用力,严丝合缝地箍紧。
殷天静静蜷在他怀里,鹌鹑一样,缩着脑袋没再说话。
米和声音打颤,几乎在乞求,“不喝酒了好不好?”
殷天乖顺点头,声音哑哑,“不喝了。”
“不抽烟了好不好?”
“不抽了。”
也不知这乖忠是演的还是当真被他骇住了。
米和靠着墙壁,全身脱力,可还是死死钳着不放手,“答得这么轻易,撒谎……”
殷天歪头,挣扎斗争了良久,用手指比了个“一寸”,“那……我以后少喝一点,就这么点,以后也少抽,就抽一包。”
米和的思绪还未脱离她形销骨立的震撼,知道要对她的让步予以肯定,可他说不出口。
缄默地盘坐着,阖眼仰靠,像是睡着了。
殷天老老实实,闻着他一身清苦的滋味。
“不可以这么为所欲为,这么任性,”米和声若蚊蝇,低微地几乎听不见,“如果我今晚不来怎么办,你怎么回来,老莫是吧,她醉得跟个死人一样,你怎么抬?”
他缓缓睁眼,摩挲着殷天面颊,而后抓她手腕轻慢地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你位置很重的,跟我心脏一样重,我是把你放进我整个人生规划里的,你的胃长时间饥一顿饱一顿,受不了高浓度酒精的刺激,你才多年轻,抽烟抽得比你那些队长都凶,他们尚且还知道要植树造林,要爱惜自己,爱惜伴侣……”
米和呼吸持重,“我想跟你有孩子……想跟你结婚,不止是男女朋友,还有妻子和孩子的母亲,我……,”他满脸懊悔,“我为什么没早点拦你……”
殷天只着了胸|衣。
南方的室内比室外严寒,虽有怀抱温着炖着,还是冷,她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米和这才后知后觉,内疚得直蹙眉,将她放进浴缸。
刚要离开就被殷天拉住,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蒙着水雾抵|入人心,“我只是想放松,没想喝那么多。”
“我知道,”米和蹲下,柔声安抚,“是我刚才失控了,吓着你了。”
殷天摇头,闷闷开口,“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些话的,老殷想说,小妈也想说,可他们没敢,他们说一句我有十句等着他们,说了也白说,可你……”殷天抹着脸上的水,“可你一说,我就难受得厉害,喘不上气,你跟来我特高兴,真的,我今儿中午吃饭吃得不痛快,脸都笑僵了,我跟你在一起老哭,我以前不这样,可就是哭就是闹,我也觉得痛快。”
殷天酒气没散,难得糊涂,剖心窝说话,“我知道你是带着目的接近的,我也应该破解了再动心,所以有一天真撕破脸了,利用完了,你就悄默声儿的走,别再招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