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一位四十有余的中年人,看到门口的怀玉和受伤的男人,一个枣红色的锦袍已被血染成深红,躺在黑斗篷上,生死未卜。
而另一个面容妍丽,身娇瘦小,屈膝坐在地上,汗水打湿了鬓发,双颊透着不自然的红,衣服也被薄汗晕湿贴在身上,像一个琉璃做的小人,煞是可怜,看上去已经快要碎掉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
“我们……我们……”虞怀玉支吾了起来,
她不太会骗人。
当什么都可以得到的时候,骗人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但她也不可能将事实全数脱出。
所以她也只能试试。
怀玉深吸一口气,在眨眼间的纠结之后,她还是没能放下自尊抱住男人,反是揪住男人的袖子,哭哭啼啼地说:“恳求神医救救家兄,兄长与我在路过那罗家山时遇到了山贼,他们贪图我的美色,要把我带去当压寨夫人,家兄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如果没了兄长我也不想活了!”
那哭声实在声嘶力竭,悲哀婉转,足以绕梁三日。
女孩实在哭的太惨了,医馆东家抿着唇道:“瞧你们这衣服也是富贵人家的,没有家仆,护卫什么的?”
怀玉一股脑地说出来,意外的通顺:“我与兄长是私奔的,定是不敢叫人随行的,天地可鉴!我俩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时,东家娘子也走了出来,看到二人的状况也不自觉惊呼一声,缓过神来才道:“我们开医馆的自是要救人一命,但是世道也不太平,钱也不好赚,既然是从家里逃出来的,那……”
公子小姐家的东西都值钱,他们是私奔,怎么也得带着点吧?
“我会给的,他快要死了,拖不得了!”怎么跟这些人讲话如此费劲,虞怀玉的耐心差点消耗殆尽,但现在容不得自己使性子,她掏出最后的两个铜板,“这是定金,给我一个时辰,你们先救人!”
东家娘子这才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她男人,让他将男人抬了进去。
怀玉顾不上其他,用斗篷将金簪仔细擦拭,朝着典当铺奔去。
“东家,你瞧着这值多少?”
这是她匆忙从皇宫里带的唯一的首饰,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这根金簪是她唯一非上用内造的簪子。
是父皇赐婚时,安振候嫡子为表对皇家与公主的忠心,私造的金簪。虽然她一直看不上给她选的那位驸马,但关键时刻这根簪子还能让她多活几日。
可典当铺的店家没有第一时间去瞧那枚金簪,反而先抬眼睨了一眼少女,红粉青蛾,星眸湿润,看着面生,不是本地人。
这才将胳膊肘撑在柜台上,慢悠悠地拾起金簪,一双鼠目仔细地打量着。
随后他往前一撂,昂着头,轻蔑地说:“你这簪子不值钱。”
“怎么会不值钱呢?”
怀玉的细眉几乎要竖起来,薛家不可能将赝品送予她,定是这无赖哄骗她呢!
“你再看看,这样式可是安——厉害的工匠打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怀玉指着簪子上大燕花模样的翠雕,“这可都是真货,金子也是实打实的!”
“哪来的丫头片子,我见这样子的多了去了,你可别想糊弄我,”店家嗤笑一声,露出一嘴金牙,又捻起金簪咬了一口确认道:“假的,最多三两银子。”
“三两?!”怀玉被店家给出的数目惊呆了,她的这根簪子就只值三千个包子吗?
“爱要不要,不要呢,就拿回去。”
不识货的市井小人!
在一周以前,谁敢跟她这么说话?都是卑谦行礼称她一声公主,生怕什么话不顺她的意,传到皇兄的耳朵里,吃不了兜着走。
怀玉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她死死地握住拳头,指甲都要陷进肉里。
“……我不卖了。”
她刚要把簪子拿了回去,那大金牙却扬手一拦,“欸,外地来的吧?在我们这,就我一家当铺,我敢说,我这给你的钱是最高的!”
“我说了我不卖了。”
怀玉提着裙子就要走。
紧接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将她拉回破碎的现实。
那她去哪里要钱,她现在无路可退。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她确实没有其他地方能搞到钱了。
一瞬间,羞辱感又再次涌上心头,烧的她的脸烫烫的。
怀玉咬牙道:“……三两就三两吧。”
大金牙餍足一笑,伸手就要从怀玉手中夺走金簪,她心中纵有不舍,可也拗不过男人的力气,被抢了过去。
从柜台下掏出几粒碎银子,“喏,只能给二两。”
“我们不是说好的三两吗?”
大金牙已经将金簪揣进自己的口袋里了,露出阴险的笑容,“我刚仔细一瞧这成色不好,只能给二两了。”
“可我们刚刚说好了啊!”
“我也说了,爱要不要,其他地方没人买你的!”
“……”
她在恍惚中,脚步沉重地走回了医馆。
怀玉再次敲门,将碎银捧在手心,这双手白白嫩嫩,从未沾过阳春水,在黄昏下像镀了一层暖金,“……钱,我筹到了。”
肩膀好酸脚好痛,她觉得自己现在像个抬辇的太监。
她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