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外头风大,进去歇着吧。”
滴水成冰的冬日里,年轻的侍卫立在窗口,挡住了屋外的风霜雨雪。小姐小心翼翼地用双手环着那只小鸟,脸上溢出了久违的笑容。
后来,在无数个寂寂难捱的深夜,小姐总能看到小窗上倒映着的,那抹静默的,颀长的影子。
于是有时候,小姐也会将陈规教条抛诸脑后,倚在窗边,和那影子说着话。
说着今日学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看了什么书。
尽管,从未有过回应……
日子一日日过去,小姐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美丽端庄。小姐的父亲在她及笄那日,收了人家的聘礼,定好了婚期,就在莺飞草长的阳春三月。
那是一个弯月如勾,繁星漫天的深夜,小姐和往常一样,倚在窗口,修长的手指在蒙蒙的窗纸上描摹着侍卫的影子。
“我不想嫁给他,你能带我走吗?”
像是中了邪一般,十几年的规矩教养,刻在骨子里的礼义廉耻,作为一位高门贵女的娇贵矜持,在那一刻被小姐抛在了脑后。
她做了这一辈子最大胆的一件事。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小姐背过身去,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借此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
“七日后的这个时辰,我来这里找你。”
“我来带你走。”
这是自从上次将鸟交还与她之后,侍卫第一次同她说话。
坠玉一般清朗澄净的声音落在耳边,像在平静的湖泊里投下一颗石子,荡起层层涟漪,一圈又一圈。
七日后,小姐在窗前,从日暮黄昏站到天边渐白。
他食言了。
没等到那个说要带她走的人,没等到阳春三月的那场婚礼,小姐病死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春日。
床前放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金丝笼。
随着凄婉哀绝的乐声渐渐落下,台下的人才从戏里出来,恍惚间,湿了眼眶。
江楠溪望着台上香消玉殒的那位小姐,眉间聚起一抹化不开的浓浓郁色,整张脸没在阴影中,像是陷入了什么痛苦不堪的回忆。
“那个侍卫,或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他看起来,不像是言而无信之人。”
一场戏落幕,台上的人缓缓下台去,台下的人也三三两两地退了。配乐的乐师换了一首轻快的曲子,下一场,似乎是个喜剧,江楠溪终于收回了视线,淡淡出声。
“无论如何,他给了承诺,应当做到才是。”
“是啊,既然答应了人家,便是豁出性命,也当履约才是。”
“世间男子多薄幸!”立在两人旁边的一个年轻妇人,面色愠怒,双手绞着帕子,很是忿忿不平。
“也许真是遇上什么要紧事了。”妇人旁边的男子,长得五大三粗,站在妇人面前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一双大手不住地轻轻拍抚着妇人的肩膀。
“你怎知他没有豁出性命?”眼见着那男人就快要把女子哄好了,傅明冷不丁插了进来,声音冷涩,带着无形的压迫之感。
“你们男人自然替男人说话,我不知他有没有豁出性命,我只知道这女子死的委屈至极!”那妇人说罢一把推开旁边的男人,临走前还冲着江楠溪撂下一句,“瞧瞧你男人说的什么话!”。
“欸,不过是场戏,怎么较上真了呢?”男人嘴里一边说着,脚上却不停,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傅明被那女子劈头盖脸吼了一句,还没来得及反驳,又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头也不回地离去的背影,眉间染上几分愠色,但似乎是怕被人看出来一样,仍旧体体面面地站在那儿,任谁看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潇洒从容模样。
被两人这么一闹,江楠溪原本还有些阴郁的情绪也被一扫而空,看着傅明强装云淡风轻的样子,江楠溪有些好笑道:“宫主,与女子相处,不要讲道理,不要较真,不要多话。”
少女压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在熙攘嘈杂的人声中,带着特别的穿透力,传到傅明耳边。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傅明倏地松开了眉头,“好。”
如中元节在鬼市那晚一般,两人踏着月色,缓缓归去。
回了房间,江楠溪坐在桌前,微微阖着双目,想着明日去王宫的事情,明明灭灭的烛火跳跃着,打在眼皮上,就像她脑中纷乱的思绪一般,忽远忽近。
屋外传来楚瑶的声音,“嘭”地一下,客栈的房门被她一掌推开。
江楠溪的额角重重地跳了一跳,这家伙一回来就扰得人不得安宁。
“这是你们宫主让谢汝城揭的榜。”楚瑶大马金刀地进了屋,将手里的东西直接丢到了江楠溪怀里,径直走到了床边,利落地蹬掉了脚上的鞋子鲤鱼打挺一般跳了上去。
江楠溪从怀里拿起那张纸,摊开在烛光下。
“广寻天下能人医者……”是店小二说的皇榜。
“谢汝城怎么不直接给宫主,还让你拿给我?”江楠溪一边细细看着榜上的字,一边问道。
楚瑶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个滚,“谢汝城说杀牛焉用鸡刀,这种小事交给你就行了。”
“是杀鸡焉用牛刀吧。”江楠溪哭笑不得。
“哎呀,一个意思。”
楚瑶的声音听着瓮声瓮气的,江楠溪不禁抬头望向她,“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