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你们设的局,想必今日之危困亦有解法。”
“解困并非难事,要紧的是将时局朝向拨弄准了。”她站起身,意欲告辞,“其实今夜我不来,到时郎君为救太上皇和林女郎,亦会见机行事。此番恳谈,为的就是令郎君疑惑尽消,捐弃随和。道阻且长,望与郎君志同无间。”
她没有等晏如陶答复便悄悄离去,毕竟他也无路可选。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实在叫人
着恼,还道什么“捐弃随和”,不过是为之所欺、为之所用!晏如陶撑着额头,咬牙切齿。
昔日他只想着在皇亲豪门面前隐藏对阿鹭的亲近,未曾想芙香楼里的三场宴席,被窥伺在旁的凌瑶华捕捉到利用之机。
引一个阿鹭入局,牵动南北多少人与事?真是好计谋!晏如陶心中恨恨道。
换成林家其余子女,都没有她牵扯的广。若是阿岭倒还有几分可能,只是阿舅早早放他去了巍州,凌家人够不着。
晏如陶心觉沉闷,将窗户敞开狠吸了几口混合着松木香气的山风,稍稍清醒冷静下来。
他和衣躺在榻上,曲起双臂枕着,细细想着事。
阿舅身在雍州的行踪已被薛翰透露给聂檀,阿娘的担忧果然成了真。当时阿舅不敢贸然前往巍州,毕竟李宣威手握重兵,身边的林济琅又与他是内兄弟,若是二人勾结,学凌赫叛主,陈逊这点兵马毫无招架之力。
所以行到昔日旧臣程敏当家的雍州,阿舅就不肯走了。
薛翰与林济琅多次相劝,说集合巍、钦两州兵力加上雍州粮草支持,便可在北方站稳脚跟,昭告天下乃是聂檀窃国,出兵打仗亦是师出有名。
可在阿舅犹豫之际,聂檀立刻举办丧仪,占了先机。
阿舅的信中称,他怀疑是林济琅走漏了风声,毕竟他的亲眷几乎都在京中。
晏如陶心中感慨万千,如今来看是薛翰与聂檀暗通款曲,阿舅的一再误
判使得身边人心尽散,只得坐困雍州。
难怪此行冯悉等人带了浩浩荡荡的水师,加上凌霄关北边莱阳府的重兵,聂檀意欲直逼身在雍州的阿舅!
而用阿鹭要挟林家父子,看似是凌家人替聂檀明修的栈道,能将阿舅身边最后一股可能支持的力量化解掉。聂檀自然乐得接受,冯悉等人也是得到授意,才对凌瑶华的出现毫不意外。
实际上凌家暗地里还有自己的私心和盘算,这份野心和手段不容小觑,只是明显力量有限,否则也不会来寻自己做同盟,还将来龙去脉都讲了个明白。
他突然想到什么,一骨碌坐起,懊悔地捶着腿:千防万防,还是被凌瑶华探了底去!
为免失言,他一直顺着凌瑶华的话,不敢追问反问。
可她话里先后提及“中郎将”和“我们”,自己未曾质疑询问,便是默认知晓她与凌赫的关联。
自己与凌赫相见甚少,平日结交的人也同凌赫没什么交集,只有林翡与之兼为师生、同僚。
只有林翡早早发现凌赫与瑶华相识,自己既然知晓,必定是她私下告知。
想必是凌赫在普明寺灶房外起了疑,才让凌瑶华来试他,若说之前仅是凭借猜测,赌一把他愿出手救林翡,今夜一过,他们便可笃定他与林翡关系匪浅。
这局,要越陷越深了。
后半夜,山雨落了下来。他已在沉沉心事中睡去,风雨从未关的窗泼洒进来,又添一份寒意
。
第五十四章 百折千回
(五十四)百折千回
薛翰见到久别的妹妹和外甥,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将他们搂在怀里,长叹道:“走,我们回乡。”
他本名薛汉,以楚地汉水为名,后来是受乡贤举荐进京,才改了个文雅的“翰”字。
一场宫变让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化为乌有,原本尚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无奈那人生出疑心病,将最后一点希望也拖得消失殆尽。
他又得到京城传来的讯息,说薛贵姬被赐法号“净知”前往普明寺修行,六皇子却并未一道。
聂檀没有立时斩尽杀绝,而是竖起了一幅招降旗。听闻林济琅的长女也被送到了普明寺,想来用意也是一样。
先降者,尚能谈条件。
等被逼到绝处再降,谁知会付出什么代价?
他见识过聂檀的手腕,若是彷徨犹豫,下次接到的或许就是报丧帖了。
于是他抢在林济琅之前,向聂檀寄去密信。
他简短地向妹妹和外甥解释完,乘车由一队护卫跟从,沿小连江向西南而去。路上,他还说起为免引人注目,薛珩、薛瑫携妻带子乘车走在前面。
薛银这几日一直隐隐担忧留在普明寺的林翡,当夜走得匆忙,未能与她话别,她一个小女郎在聂檀手掌心里,又会遭遇什么呢?
如今听了阿兄的解释,越发感到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一行人马走了半日,至清平郡地界遇上流民,说昨日发山洪,冲垮了不少村舍,连官道也是泥泞难
行。
“难怪小连江的水泛浑,阿兄,咱们还是改道从京郊折回荆州。”薛银道。
薛翰其实想离京城越远越好,但清平郡是冯家本族世居之地,郡内山水密布,若是再遇上山洪,耽搁行程也就罢了,让冯家人知晓更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