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些抄家得来的家财,一笔一笔俱有明细。多用于赏赉士兵,兴利除弊,甚至贪腐之罪大多只要那一人性命,保全了他们的儿女妻子,这还不够仁至义尽么?”
雍正虽然并没有发火,但婉襄知道他心中仍然是不快的。
他这一生遭受的污蔑实在太多了,似曾静一般的事不过是一个缩影而已,他不能次次都写《大义觉迷录》去反驳。
婉襄想要让他顺心,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胸膛,“那些贪官污吏本就是不通情理大义之人,何必同他们生气。”
“而市井小民也多有不读书识字者,否则四哥为何总让人去宣讲圣谕呢?”
“其实四哥身边有很多人都在感激您,譬如浣衣局的那些宫女便对四哥感恩戴德。”
他不吃她这一套:“她们就算是要感激,感激的人也是你。”
从看见懋嫔身边那位忠仆于嬷嬷手上的疮疤之后,婉襄便决定要改善浣衣局宫人的生活条件。
那里面都是女子,年轻的不过十岁出头,年老的已经五、六十岁。
若都是犯了错,受那些搓磨也罢了,又没有犯错,冬日里要被折磨成那样,实在可怜。
“去岁募捐是宁嫔没了你的功劳,这一次难道朕也要这般无耻地抢占他人功劳不成?”
募捐之事,京城中官员妻子、福晋等多知道事宁嫔主理的。再传到民间去,自然更没有婉襄什么事了。
“若不是四哥同意增加浣衣局的俸禄,更发下去那些治疗手上冻疮的药膏,靠我这一点例银,能做成什么事?更何况我也没有立场。”
在有心人眼中,这就是僭越,是邀买人心。
雍正望着她,渐渐起了疑心,“你常说朕是守财奴,而你在朕身边这样久了,难道就没有一点积蓄?”
婉襄忍不住笑起来,“四哥给孩子的是四哥给的,我给孩子的是我给的。我总不能让他们觉得,他们的额娘是个没用的人。”
她已经下意识地把弘曕计算进去了。
弘曕……更是个爱财的。
雍正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你怎么会是个没用的人呢?你是十月怀胎,痛得快要死过去才将嘉祥生下来的。无论你贫穷、富有、美丽、丑陋,她都应该爱你,敬重你,感激你。”
“朕其实一直觉得似这样痛苦的事,这样重的责任,应当是由更强壮的男人来承担的。”
“但上天将这职责赋予了女子,女子便是最伟大的,永远都不必觉得自己没用。”
他当然是想要安慰她,毕竟同他这个天下至尊的阿玛来说,她不过是个小小宫妃,实在难以同他相提并论。
婉襄心中除却温情之外却更添悲凉,因为这世间也有许多无耻男子,便只能看见女子的这份“有用“而已。
她没有再说什么,嘉祥却忽而动了一下,像是觉得有些热,婉襄连忙拿出宫扇轻轻地给她扇着风。
嘉祥觉得舒服了,又安静下来,抬起仍旧似藕节一般的小腿放在雍正身上,霸道地像是个山大王。
雍正的龙须大概没有这样被冒犯过,婉襄和他一时之间都啼笑皆非,与彼此对视之时,忽而有人走进来。
是专在圆明园中办事的太监李进忠。
得到雍正允准,他压低声音开了口,“秀清村中所用白炭、黑炭、银、铜、铅等物皆已齐备,不知万岁爷想要何时令张真人与王真人开炉炼丹?”
婉襄的脸色顷刻就变了。
第140章 炼丹
“张真人?王真人?”
婉襄的疑惑并不是对着李进忠的, 她的疑惑和不满,是直接对着雍正的。
雍正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冷然道:“你先退下吧, 至于时间, 朕会另行示下。”
李进忠无声地退了下去,留下雍正与婉襄同彼此对峙。
“张真人是张太虚, 王真人是王定乾,他们都是紫阳真人的徒弟。婉襄,你可知紫阳真人?他主张修炼内丹,以人体为丹炉, 以人之精神气力为药物,心神为火候。”
“炼神返虚之后, 精气凝聚不散,则为金丹大药。”
婉襄一直没有说话, 或者说, 她并没有打断他说话。
他不得不说下去, 却也越来越心虚,“紫阳真人还主张‘三教合一’,融合儒释道三教之说以正修炼性命之理……”
“开炉炼丹, 是为谁炼丹?”
当然是为雍正。
婉襄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紫阳真人是谁,她只是失落于雍正又决意开始炼丹,而她天天陪伴在他身旁, 竟一点也不知道。
“雍正八年时贾士芳之事, 四哥难道还没有吸取教训么?”
他已经吃过道士的亏了,却还是那么相信他们, 要吃他们用各种金属炼成的丹药, 害的是自己的性命。
雍正的态度再次冰冷下来。
“贾士芳主张‘清静无为, 含醇守寂’,为北宗全真派修炼人士。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是因为他守不住道心,究竟与道教修炼之术无干。”
“而朕所仰赖道士多出于南宗正一派,娄近垣并非沽名钓誉之辈,九年时贾士芳余邪缠绕,也是他为朕开坛设法,使得余邪焕然冰释,朕躬舒泰,举体安和。”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婉襄的眉头皱得愈紧,“四哥从未同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