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为了提点不知死活的凡人女子, 一半为了自己不跟着遭殃,野鸡精开口问道:“夫人, 这小丫头是谁?”
羊生掐着嗓子,细声细气说:“是我的陪嫁丫鬟。”
野鸡精不意新夫人竟带了个三岁的陪嫁丫鬟,心中十分惊奇:三岁的丫鬟莫说伺候人, 怕是还要人去伺候她。
况且看新夫人的举止,这丫鬟哪里像丫鬟, 说是亲女儿还差不多,她就没见过哪家的夫人还要抱丫鬟下轿子的。
怔了半晌, 野鸡精才勉强回神,说:“我们恶风洞有的是丫鬟伺候,不消带这么个小女娃。”
羊生听她的意思,是想把自己与小鹤分开,顿时十分生气:“我就爱小女娃,别的丫鬟都不喜欢,不让我带她,我就转身回去了!”
野鸡精哪里敢让新娘子回去,没了新娘子,她又从哪里变一个出来,到时大王晓得了,不一口吃了她才怪。
于是赔着笑脸,说:“既然夫人喜欢她,就随夫人高兴,把她带在身边罢。”
野鸡精唤出十来个容貌清秀的丫鬟,都梳着一样的双丫髻,穿着一样的短袄绣裙,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胆怯与怜悯。
这些丫鬟都是附近掳来的凡人女子,每日提心吊胆伺候妖怪,稍有不慎,就要被妖怪吃掉。
这几日她们也迎过好几位夫人,没一个讨得寒山大王欢心,如今都进了妖怪肚子,还不知这位新夫人能活到几时。
为首的两个丫鬟,主动过来搀扶,羊生却躲开她们的手,牵住小鹤,说:“我有自己的丫鬟,不要你们扶。”
丫鬟们齐齐低头看去,见到小鹤,尽都愣住:这个还没大腿高的小孩,当拐杖用都差一截,搀扶得起哪个?与其说是丫鬟搀扶主子,还不如说是当娘的牵着女儿。
心里再怎么奇怪,到底不敢问出口,只是默不作声,替两人领路。
恶风洞虽是妖精窝,打理得比皇宫还要富贵,地面铺的是金砖,栏杆用的是玉石,成堆的锦绣与薄绢,竟然只是用来垫脚而已。
羊生左张右望,四下乱看,见这里处处铺张奢侈,露出一副乡下人进城的表情,十分没有见识。
那些丫鬟见新夫人活泼大胆,很是诧异:她来到妖精窝里,不说夹起尾巴做人,还有心思到处乱看,胆子真是大哩。
前头的几位夫人,因胆小惧怕,一来就哭哭啼啼,所以惹恼了寒山大王,被他囫囵吞进肚子,这个夫人胆大,或许能讨得大王欢心,活得稍微久些。
一路经过无数石窟石洞,终于到了新房——乃是一间极为宽阔的石室,门口贴着一对又大又红的囍字,又挂了两盏血红的灯笼。
走进室内,可以瞧见四壁无数的红花红绸,看得人头晕,床上铺着芙蓉并蒂,鸳鸯戏水的锦被,桌案上摆了几碟点心与瓜果,只是新郎官寒山大王不在此处。
丫鬟行礼道:“大王夜里才来,夫人自管随心意歇息。”
寒山大王不在这里,羊生挥手撵人:“那你们都下去,让我自己歇一歇。”
丫鬟略显犹豫,问道:“可要留两个人听候传唤?”
羊生不想有外人在这里碍事,于是不耐道:“不要,我有陪嫁丫鬟就够了。”
不相干的丫鬟尽皆退下,师徒几人总算可以安生说话。
小鹤迫不及待问道:“师父,如今我们骗过了妖怪,摸到妖精的老巢来,你有什么打算?”
哪想一天道人反过来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小鹤呆了:“我能有什么打算,我都没捉过妖怪。”
一天道人振振有词:“凡事总有头一回,不要什么事都想着师父,多大个人了,又不是没断奶的娃娃。”
听他似乎有把捉妖的事推到徒弟身上的意思,两个徒弟都有些懵。
羊生震惊道:“事情都叫我们做了,那你做什么?”
“我在一边看着啊。”一天道人大言不惭,“徒弟头一回历练,我这个做师父的负责,特地守在旁边替你们把关。”
小鹤怒道:“再是要历练,也该循序渐进,一上来就把我俩忽悠到妖精窝里,我看你不是叫我们来历练的,是来给狼妖送饭吃的!”
羊生也骂他:“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坑害徒弟的师父,我同小鹤才修行几年,就要对付起几百年道行的妖精了?”
一天道人见惹了众怒,不想在这里挨徒弟的骂,就扭身往外头走,说:“我去外头打听打听,看看这恶风洞是个什么情况。”
外头的那些丫鬟见一只老猫从房里出来,晓得这是新夫人带来的猫,也不去理他,由得他自家在洞里溜达。
两个倒霉徒弟被一天道人撇下,干瞪了一会眼,恨道:“这个亡人,真是我们亲师父哩。”
遇上这么个师父,也是无可奈何,小鹤同羊生商量:“师父把我们丢在这里,要我们自己想办法捉妖,你可有头绪么?”
羊生老实说:“狼妖厉害,应当打不过他——若不跟他打,单单只是跑路,还勉强跑得脱。”
小鹤想也没想,就断然否决:“你我来小寒山不是为了不战而逃的,而是为了捉拿狼妖,还此地一个清净太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