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要自己去挑大粪,老婆婆嘀咕道:“一把年纪了,要我去挑什么大粪,说出去也丢人啊,若我不认罚,又把我如何?”
差役道:“那就只好请你去蹲大牢。”
老婆婆慌了,妥协道:“认罚,认罚,不要把我关进牢里,我去挑粪就是了。”
差役把老婆婆领到一条巷子。
这巷子不宽不窄,里头住了十来户人家。
差役指着巷子,对老婆婆说:“把这巷子里的大粪挑完,就可以交差走了。”
形式比人强,纵然心不甘情不愿,老婆婆也只好挨家挨户上门挑粪。
说来也稀奇,这小春城当真与别处不一样,人和妖竟也做起父子来。
老婆婆敲开的第一户人家,开门的是条黄毛狗。
黄毛狗听老婆婆说来挑粪的,扭头朝里头喊爹,说:“爹,挑粪的来了。”
出来的“爹”却不是狗,而是个老匠人。
原来黄毛狗本是这户人家的看门狗,一日忽然启智,张口便能人言。
老匠人舍不得把养了多年的看门狗送到山上,又不能把一条会说人话的狗再当作狗来看待,就把黄毛狗收作儿子,让黄毛狗叫他爹,还送黄毛狗去学堂念书。
今日正是学堂休沐,不然这条狗一大早就背着书箱去了学堂,哪里还会在家。
老婆婆敲开的第二户人家,有个镇宅的狸猫,是这家子的老祖宗,家里的小辈从这狸猫旁边走过,都要恭恭敬敬弯腰问好。
狸猫面前摆着个碟子,里头时时刻刻装满了酥小鱼,若狸猫吃了两口,就立马给她添满,务必不使碟子变空。
甚至来巷子里卖杂货的卖货郎,都堂而皇之现出异样面貌:长脸大耳,鼻孔老大,乃是个化形不到家的驴妖。
巷子里跑来跑去玩耍的小孩子看到驴妖,也不怕不叫,拿着自己攒下的零钱,争先恐后跑到驴妖那里买糖吃。
老婆婆忍不住道:“是我见识短浅了,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挑了几户大粪,老婆婆也累了,自己给自己捶着腰腿,坐在巷口处歇息。
刚歇一会儿,就有两个人吵着嘴从远处走来。
高的那个是个年轻小道,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道袍,手里提着半筐衣裳。
矮的那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头顶生着一对毛绒绒的耳朵,一条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
羊生气呼呼埋怨道:“你这个麻烦精,做什么咬坏了小鹤半箱子衣裳?”
悄悄辩解道:“我牙痒痒。”
羊生恼道:“牙痒痒就去咬小鹤的衣裳?牙痒痒就惹出这样大的麻烦?要是叫小鹤晓得了,可有我们好果子吃?”
悄悄不服气:“犯错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干嘛这样着急?”
羊生翻了个白眼:“是啊,我干嘛着急,到时小鹤只会怪我'羊生,你怎么做师兄的,为何不看好她',挨骂的都是我,你倒缩到一边去。”
两人争执不休,没留意到巷口的老婆婆,不妨被她伸腿绊了一跤。
悄悄身形灵活,只晃了晃,就稳稳当当站在原地,羊生却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他从地上爬起来,见到绊倒自己的是个老人家,也不好发火,只是嘴里嘀嘀咕咕的:“看这老婆婆,腿脚不收好,把我绊了好大一跤。”
老婆婆呵呵道:“年轻人,眼神不好就去找大夫,不要怪到老人家身上。”
若不是看在她年老的份上,羊生高低得骂她几句。
跟老年人骂架不体面,羊生懒得计较,拍去身上的尘土,抬脚就要往前走。
老婆婆又叫道:“如今这世道啊,不得了了,全无半点尊老之心。”
羊生都走了两步,仍是忍不住,回嘴道:你绊了我,我都没怪你,你还怪我不尊老?委实不讲道理。”
老婆婆说:“这么大一个人,看我一个老人家挑粪,怎么不说帮把手?”
羊生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说:“莫要倚老卖老,一看你就是犯了法,才被罚来挑粪的,我可不帮你。”
老婆婆嘟囔道:“不帮忙也罢,还骂我倚老卖老。”
她又拿眼睛去看悄悄,指望小姑娘心肠软,看不得老人家受累。
悄悄笑嘻嘻地扮了个鬼脸,说:“谁若替代受罚的人做工,就要罚以十倍,我帮你挑了一桶粪,你我都要再多挑十桶,这是小鹤定的规矩,我可不敢违抗哇。”
老婆婆听了,气道:“那个小鹤是谁,心肠当真歹毒!”
这话一出,羊生和悄悄都被惹恼了。
羊生说:“这老太婆嘴巴太坏,不是个好人,悄悄,我们不要理她。”
悄悄深以为然。
两人达成共识,翻着白眼走了,边走还边说老婆婆的坏话。
无人帮忙,老婆婆只好自己挑粪,好在巷子里住的人不多,中途挑累了要歇息,也无人管她,只要她把这条巷子挑完就可。
直挑到半下午,终于把一条巷子的大粪都挑完。
差役过来看了,说:“老婆婆,你可以走了。”
老婆婆却一把扯住差役,说:“官爷,我要告状。”
差役无奈道:“你要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