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盛蓉猝然止住哭声,不顾礼数起身,决然哽咽道:“父皇,不是人人都觊觎皇位,难道非逼他,以死表忠不成?”
见惠安帝默不出声,南宫盛蓉癫狂哭笑:“被我猜到了,父皇就是存心想逼死他,父皇觉得若他自寻短见,就不会伤及父女之情,哈哈,儿臣讨厌父皇。”
南宫盛蓉掩面痛哭,身姿摇颤,哭得肝肠寸断。
田公公俯首贴地,冒死谏言道:“陛下,若逼死永诚王,太女殿下若想不开殉情而亡。那不是正好遂了郑宏业的愿,这天下落到了他郑家手里。陛下,老奴求您莫让亲者痛仇者快。”
田公公这话,惠安帝总算听进去了。他凝着痛哭不已的太女,五味杂陈凝神思量。
片晌,惠安帝上前俯身扶起太女,和颜悦色道:“太女,一路舟车劳顿,回宫歇着吧。朕,会派人接永诚王,回东宫。”
南宫盛蓉破涕为笑,摇头道:“不,我要亲自接他回去。”
言毕,她如风离去。
殿外斜风细雨,鸟雀戏鸣。
南宫盛蓉直奔回了东宫,一入门便命人备水沐浴更衣。
周小婉与小宁子,乍见太女热泪盈眶。听命行事,伺候太女沐浴更衣。
雕花木桶,白烟缭绕。
花瓣铺满水面,芬香萦鼻,驱散一路风尘。
白腻柔滑的玲珑有致,包裹上海棠菱纱广袖留仙裙。
发髻高绾成灵蛇髻,精心选了玉晏天送她珠钗。
金丝盘成石榴状,镶着红玉的金丝流苏步摇。
浸泡过的雪肌红润,胭脂染唇,娇艳欲滴,ʟᴇxɪ明艳动人。
南宫盛蓉铜镜中影子落寞,提起精神挤出笑靥。
她亲自拿起石黛描眉,思及玉晏天在此为她画眉。心口抽痛笑意不在,略有伤感问道:“小婉,你一路随王爷回来,王爷的眼睛,当真看不见了?”
周小婉在一旁收好胭脂盒,犹犹豫豫开口:“其实,其实一路曹勇郎将照拂,准予温太医为王爷医治。可王爷好说歹说都不愿接受,奴,奴婢听到……”
周小婉猛然跪地,已是哭腔:“奴婢听见,王爷对温太医说,说他累了,厌倦了,想一死了之。”
南宫盛蓉手中的石黛,骤然脱手摔落成四分五裂。
南宫盛蓉唇齿发颤道:“你,此话当真?”
周小婉俯首贴地,似有羞愧道:“其实奴婢什么都知道,我父亲便是那郑南归的护卫,我祖父弥留之际,曾将事情都告知于我。我一直以为父母早逝,原来我那父亲未死,而是为玉国公去守护一个,叫郑南归的人。从前我只道是祖父病重胡言乱语。王爷他,原只是想为母报仇,可到如今大仇已报。却发觉一切不过是他父亲的一场算计。殿下,您也知道,王爷恨极了他父亲,又怎会如他父亲的愿呢。奴婢看着王爷如此消沉,大约是真的动了,了此残生的念头。”
南宫盛蓉噙着泪,哽咽斥道:“你一早便知,为何不禀报?”
周小婉磕头,哭道:“事关重大,奴婢从前怎敢贸然说出来。玉国公死后,奴婢随你到东山城后,请示过王爷,可王爷说他,已然告知了殿下全部,让奴婢莫再提起。”
南宫盛蓉悲痛闭目,滚落一颗泪珠。
如今想来玉晏天称病,骗她到东山城那段日子。
与其说是自己放纵与他享乐,不如说是玉晏天在为她留下一点美好的念想。
她凄凉一笑:“罢了,你说与不说都一样,随我去北宫吧!”
她嫌步撵太慢,又逢雨天,便命人驱仪车去往北宫。
梅夏雨随性而来,任性渐收。
南宫盛蓉到时,田公公已在北宫外侯着。
田公公脊背略有佝偻,那身太监首领的褐色袍衫,似乎日渐肥大。
田公公撑伞迎上来,为太女遮挡朦胧微雨。
周小婉则撑开伞,为田公公挡雨。
南宫盛蓉眸色迷离,仰首望了一眼北宫的匾额。
从去年上元节起始,这北宫每一次来皆是令人不舒畅。
再无昔日魂牵梦绕的迫不及待,与欢声笑语。
她回神,宫门已被禁卫推开。
西厢房门外,守了几名禁卫。
她来及多想,抬足冲了进去。
田公公脚步慢,示意周小婉撑伞追上。
青石板上苔藓丛生,她步急险着滑倒。
幸而周小婉追赶而上,相扶稳住了身子。
她莹然欲泪,眼看近在迟尺到了门前,却徘徊犹豫不决。
恍惚间,周小婉已然搀扶她到了门前。
她竟有些畏缩,与他说何,又如何相劝。
风雨又起,暮霭沉沉。
措不及防间,周小婉自作主张叩了下门,跑开了。
第195章
良久, 屋内也未有回应。
一夕千念,怕玉晏天有何不测。
南宫盛蓉慌了神,粗暴踢开门闯了进去。
暮色苍茫, 屋内暗淡无光。
她望见床榻躺着一人, 也不知为何, 生怕扰了玉晏天清梦一般。
蹑手蹑脚上前,望见玉晏天身着她亲手缝制的赤色寝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