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认为夏夏应该既是个勇敢坚强的女战士,又站在仁义道德的高台上;既敢于违逆众人的意思, 又在众人的注视下谨小慎微;既能不管不顾地与霸凌者抗争,又小心翼翼地坚守每一条规则?那不就是宋襄公的那种“蠢猪式的仁义”?那不会被杀得粉身碎骨吗?
很多霸凌方式并不触及法律, 但却会给人带来巨大的创伤,而周边往往多是看客,他们根本没有勇气站出来做点什么。
他们就连为一个洗衣机降价的事情发声都不敢。
这种时候除非出现一个夏夏这样的人,否则受害者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所以我永远无法指责夏夏什么,因为我知道她救过很多人。
那小何呢?他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会因为这一件事而冷漠对待夏夏?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自事件发生以来夏夏头一次慌了,她趴在位子上大哭了一场。
我想安慰她,但我找不到着力点,我不知道是该谴责小何,还是要安慰她说“小何肯定不是那个意思”。
夏夏是很直接的人,她立刻发了信息给小何,问小何为什么避开她,为什么不和她打招呼。
但小何隔了很久才回,当时夏夏已经哭完了。
小何说:我不敢。
夏夏立刻问:为什么不敢?
小何说:因为当时和我走在一起的人,都非常不喜欢你。
*
出息在哪里?担当在哪里?骨气在哪里?阳刚之气又在哪里?
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一种情况,因为我印象中的小何就是个阳光清爽的男孩子,而不是一个担不起事的废柴。
但夏夏好像反而有了些精神:“就是嘛,我就说小何怎么可能会讨厌我,他只是害怕而已吧。”
我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很能理解吗?”
夏夏一边擦脸一边说:“可以啊,他就在那个环境里嘛,而且年纪又小。所有人都在气头上,然后他还和我打招呼的话,那就等于和那些人对着干了吗?他肯定不敢啊。”
我说:“那你觉得荔枝会这样吗?”
夏夏说:“荔枝和他情况不一样啦。荔枝对宿舍本来就没有归属感,他一直只拿宿舍当个睡觉的地方啊。他又不好意思和男生讲话,所以本来就对所有室友都很生疏。就算他和我一起玩别人也不会说他什么的,因为他明显不会买账啦。”
那我就不能再接着说什么了,因为说什么都会听起来很像拱火。
我的宗旨就是夏夏想得开就好。
“那以后怎么办?所以以后就是我、你还有荔枝三人一起玩了是吗?”当我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阴阳怪气。
夏夏想了一下,似乎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不知道哎,我问问他哦。”
夏夏:那你以后还和我们仨一起玩吗?
小何:一起啊。
夏夏:你的室友们不会说你什么吗?
小何:我不发朋友圈就是了,我和谁玩关他们什么事。
*
“他怎么能把这么怂的话说得这么硬气?”我说,“我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居然想和我们做地下朋友?”
这话我不能跟夏夏说,不能跟荔枝说,也没法和专业里其他任何一个人说。
我唯一可以找到的吐槽对象就是杂总。
所以我把他约到了校内咖啡馆,就是我们玩狼人杀的那家。
他嗦着咖啡,很快开始他的茶言茶语:“很正常啊,那小伙子本来看着就心不诚。”
我瞄他:“你心就诚了?你能客观点讲话吗?”
他说:“我心诚不诚先不说,但我这话绝对客观。”
我说:“怎么呢,你才见过他几次,你又看出来了?”
杂总又闷头喝了一口:“因为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其实都不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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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总说:“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名、权、钱、爱,人一辈子总要图一样,你是罕见的无所图,所以你理解不了。夏夏已经拿过一次一等奖学金,她以后的工作是有着落的,她当然无所畏惧,那其他人呢?”
他说:“学校里想获得荣誉,一方面是看导员给不给,丁满走的就是这条路。但是仅仅是帮导员老师干活,那也就只是个干活机器罢了,并不能最大限度地捞到好处,他得让导员老师非常喜欢他才行。有些老师宠爱学生是因为性格相投,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还有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就是扮可怜、装委屈,向导员求助,这样就可以和导员老师迅速建立深厚的联系。”
我忍不住打断他:“哥你这么会,怎么最后还来我们他山石了呢?”
他不理会我的奚落,只说:“因为我本科时想法还比较单纯。我只是看别人这么干,我自己并不屑于做这种事。”
哦哟翻了天了,我们杂总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呢?
他见我不说话,就继续道:“然后想在学校获得荣誉的第二种方法,是参与竞赛、公平竞争。这种是看个人本事的,性价比比较低,因为要付出很大努力,但很多正人君子热衷这种。”
我说:“那你本科想法单纯,你选的就是这条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