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两处院子合于一处,这堂屋也稍稍修整过,多开了一扇窗,光线也亮堂了许多,屋内的高脚凳上还摆了两盆花草,看上去生机勃勃的。
才入得屋内,她便温上茶水,如往常那般端出两样自己做的糕点置于小几上:“世子你坐。”
他没坐,杵在她身后,高高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大片的光亮,“姜欣然,你别忙。”
“我不忙。”她笑着看了他一眼,手头却正在给他泡茶。
他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我不喝茶,我有急事要与你说。”
姜欣然这才停了手头的动作,抬头看他,他下颌的线条好似又锋利了一些,鼻梁也显得更高挺了,看上去更瘦了。
自店铺修缮完成后,他也过来坐过两回,但并不久坐,似乎是有许多事情要忙,莫非姑父的案件遇到难点?
“有什么事,世子尽管说便是。”
他抿了抿唇:“你能不能……别让郑淑娴待在这儿了,此人与柳氏一样心肠歹毒,我怕她对你起什么坏心思。”毕竟他眼下也没时时处处看护着她。
姜欣然眉头微微一挑:“世子想说的就是这事么?”
“这事还不重要么?”
姜欣然转过身去继续给他泡茶,泡好后递到他手上,这才缓缓开口:“我知道她不是个好人,却也觉得她并不能坏到哪里去,以前若不是柳氏在旁怂恿,她定是干不出那么多坏事的,眼下她身怀六甲,都被逼到绝路上去了,还能翻出多大浪花来?”
楚哲放下手里的茶水,桃花眼里闪出粼粼波光:“可若是有万一呢,兔子急了都会咬人的。”
“我知道世子是一片好心。”姜欣然温言细语:“但我好歹也同为女子,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性命就这般没了,我答应世子,待她落胎后,便让她离开。”
楚哲垂目看了她片刻,随后身子一转,黯然地坐到了旁边的圈椅上,这个女人,他说不得,凶不得,更打不得,当真不知要将她怎么办才好。
“你可知那打胎药也并不安全,有些人吃了是会丢命的,之前府衙就有好几桩此类案件,若万一郑淑娴吃了那药闹出了人命,郑家来找麻烦,你岂不是还要惹上人命官司?”
姜欣然听得一怔,这种情况倒是她没想到的,“那世子觉得眼下该如何是好?”
楚哲再次无奈地看着她,那目光绵绵长长的,像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恨不能将她淋个透才好,“我先去找个靠得住的医官给她把把脉,看她能不能服用那药,若是能服,倒也罢了,若是不能,便只得另作安排。”
姜欣然眉眼一弯:“谢谢世子。”
“还有,不要告诉她我知道这事儿,我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瓜葛。”
“我知道了。”
“姜欣然。”
“嗯?”
“能不能……别再跟我说谢谢?”
“可我真的从内心里想谢谢世子啊。”
“我们之间,能不能……不要这两个字。”
姜欣然挑着眉头,瞪着黑幽幽的眼眸:“朋友之间,为何不能有谢谢两个字?”
楚哲:“……”他不想跟她做朋友啊!
“姜欣然。”
“嗯?”
他突然扶了扶额,身子在圈椅里晃了一下,眉头微微锁在一起,好似很难受一般。
“世子怎么了?”
“我有些不舒服。”
“可是背上的伤口没好全?”
“嗯。”
“要不要去将邹伯叫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能不能去你房中躺一会儿?”
“好,那我带世子去歇一歇。”她说着便将他从圈椅上搀起来,扶着他去往她的房中。
他喜欢她的胳膊与他的胳膊缠绕在一起,也喜欢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味,更喜欢沾着她气味的那张软床。
贴着与她最近的那些物件儿,好似就与她贴近了一般。
“我再给世子的伤口上些药吧。”
“不用了,我躺一躺就好。”
“哦。”
“姜欣然。”
“嗯?”
“你能不能就在房中待着,我怕万一太难受,身旁没人。”他这会儿偏就想将她拢在身旁。
反正自她离开侯府后,他已越来越像个骗子了!
“好,我陪着世子便是。”
两人如此相携着进了寝屋,姜欣然小心翼翼地服侍他躺到了床榻上,自己则在旁温着茶水,翻阅文书。
时光绵长,岁月静好,功名利?千般好,终抵不过这温柔相对的甜。
此时郑淑娴躲在后院的檐角,盯着这屋中的情景默默垂泪,手指卷进手心,指甲掐进了肉里。
刚刚,她亲眼看到了他们相携而行,听到了他们深情对谈,甚至第一次见到楚哥哥如此依恋一个女子。
她恨啦,她爱慕楚哥哥多年,却从未得到过这温柔的片刻,哪怕是片刻也没有啊!
她黯然地落了一会儿泪,随后愤恨地回了屋。
当日,自楚哲离开后,郑淑娴便发了疯一般在屋中摔杯打盏,连玉儿送去的晚膳也被她扔在了屋外的台阶下,精心准备的米饭和菜肴泼得遍地都是。
她一边摔还一边大骂:“你们就是一群可恶的贩子,可恶的贼,专门偷盗别人的东西,偷银子,还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