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夜离开后,阿景定也和沈知寒说了些什么。
她终究还是明白了。
想起那些控诉他的话,裴子路心里只觉得乱糟糟,伸手拧了拧紧张的眉心,才对沈知寒说道:“可还要再来一局?”
沈知寒摇摇头,提不起什么兴致。
同是失恋,两人表现不一。
裴子路一夜未眠,早起喝了些酒,还未抒发自己的情感,就被沈知寒找上,下了快三个时辰,终于叫人失去了兴致。他这会儿只觉得轻松,也不计较宋景说的那些。
“其实……”裴子路有心劝劝沈知寒,阿景同他,本就是云泥之别,两人不会有结果的。
沈知寒唉声叹气,抢先开了口,“你是何时发现自己喜欢上男子的?”他换了只手托腮,圆眸含光,盯着裴子路时,险些吓得对面人落了凳子。
谁喜欢男子?
裴子路扶着方桌,上头的棋子被打乱,黑白子交错在一起。沈知寒边整理边问,“别怪阿景,不是他说的。昨夜你们的争吵我也听了些……你也别难为情,我阿姊曾说,喜欢是没有理由的,也不分男女的。”
沈知寒的阿姊,是早已亡故的常清公主。
天子还居东宫时,与当时的太子妃玉纤云与其少年夫妻,恩爱非常。在天子荣登大宝前,玉纤云生下如今的太子沈陵后便难产而死。天子顾念夫妻情谊,册封其为皇后,所生次女为公主。
长子病弱,十六而夭,初生的沈陵便交给沈知寒的亲母,如今的皇后抚养。之后怕被人多嘴,母子间生了嫌隙,皇后便将后出生的沈知寒送去了常清公主府邸。
算起来,阿姊才更像是他的母亲。
只是,小弟去世后,她心力不支,终在三年前郁结而死。
裴子路倒是知道些关于常清公主的事,她年纪最长,却常常忤逆天子,常惹圣怒。在及笄那年,她退婚李将军之子,便搬出宫,住在了偏僻的公主府里。
听闻她曾养了不少面首,却还是郁郁而终。
雁都还传,常清公主至今仍爱李将军之子,寻欢作乐不过是麻痹自己,最后垮了身子,才香消玉殒。
其中真相,恐怕只有沈知寒知道了。
裴子路道:“我确实喜欢阿景,但并不是你想的那般。”
他对自己的喜欢并不会觉得难为情,但昨夜的那番话,确实伤了他。
阿景不喜他。
这就如一万把尖刀,刺入他的胸膛。
沈知寒有点没听明白,喜欢就是喜欢,还能变成什么样。
他有些疑惑,也直接开口。
裴子路不知怎么解释阿景是女子并不是男子的事,“我也说不清。倒是你,为何突然问这些,你对阿景又是何心意?”
沈知寒犹豫了会儿,随后用折扇搔头,道:“阿姊说,喜欢是酸涩不堪又甜蜜非常的事。从小到大,除了阿姊和小弟外,就没人让我如此记挂在心。阿景是他们之外,唯一一个,让我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人。”
好奇他,却又不敢做任何事,怕惹怒了他。
小心翼翼,又满是在乎。
内心却又有个声音告诉他,情分很多种,他对阿景的喜欢也许也只是朋友间的喜欢。
不细想下去,他倒是可以豁达的说一句,“我大概是将阿景当朋友亲人了。”
初见他,便觉得很亲切。
这是对旁人所没有的,每每靠近,阿景身上就会有股熟悉的味道。
和阿姊身上的差不多。
酒醒了的他,将内心的悸动深埋,他咧开嘴,反同裴子路说道:“其实我倒是明白阿景为何差别对待你。”
“缘何?”裴子路问道。
“因为你急躁又自大。”沈知寒细细数道:“阿景同你没见过几次吧?”
裴子路点头,“真算起来,我们只见过两回。”
两回,宋景都在拒绝他。
沈知寒:“他对你一无所知,更别说,你第一次见面就同她起了争执。第一印象便不好了。”
“第一印象?”
“就是初见时,你在她眼中的形象。”
有些道理。裴子路坐正,“你继续说。”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不会喜欢上一个招人恨的家伙。如今,你在阿景心中,就坐实了‘招人恨’三个字。见了两回,你便说明心意,将人吓得半死。”
将心比心,他若是阿景,第一反应便是叫南风把人埋了。
裴子路暗道有理。
他询问道:“那我怎么能让阿景不厌恶我?”
“首先,收起你的心思,将那如狼似虎的眼神都藏起来。”沈知寒说着说着,便觉口中苦涩:“你想叫阿景不厌恶你,最好使的法子,就是‘曲意逢迎’。”
话是难听了些,但确是真的。
裴子路琢磨了一会儿,又说道:“这我倒是能做,只是她见着我便夹枪带棒,怕是我这般做了,也讨不了好。”
沈知寒踱步到了门口,忽扭头,雨声渐大,盖住了他的话,“那又如何,既是喜欢,又计较什么得失。”
待天开始放晴,裴子路要回东林县。
城门,路途泥泞,沈知寒骑马撑伞,红衣如旭日,青山翠衬出他的少年意气。
裴子路单手牵着缰绳,手下皆列阵。
他上前来,抬头,细雨被遮住,是沈知寒递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