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在对方跌入谷底尚未粉碎之前朝着他们走过去,就能成为他们此生唯一的光。
在此之前,陆霜意一直是这么笃信的。
可为什么变了?
为什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雪衣仙子撑着把十二骨竹伞,望着湖心廊亭之下紧密环抱在一起的两人。
心中泛起一阵刺痛的苦毒。
——是沈瑜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那么是不是……只要除掉她就好了?
谢翕想报复长生门,她也可以帮他。
比起那个毫无用处的沈瑜,她才是真正能和他并肩而立之人。
下一刻。
廊亭中怀抱着沉睡少女的青年向她抬眼望来,纵是雨幕幽冷,都不似他那双漆眸一般不带情绪。
陆霜意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哆嗦。
不知是为的他那淡然一瞥,还是为了方才自己心中所想。
眼看着谢翕并没有惊醒怀里少女,过来和她叙话的意思。
她也只得有些黯然的顿了顿足,撑着竹伞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
许是因为下午睡过的缘故,沈瑜现下精神头极好。
她捧着下巴坐在梨花木的小案前,正对着一本很有意思的古老术法籍册钻研,忽然鼻尖隐隐嗅到一股花香混着草药的清苦味儿。
少女抬眼望去。
正看到谢翕漫不经心垂眸,注视着面前的一个小巧炉子上烧沸的东西。
她纳罕的放下手中籍册走过去一看,只见几簇业火之上,瓷白小盏里漂浮着一朵黑到诡异的花。
瓷盏里的水被它染黑,正泛出一股细腻悠长的苦味来。
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口中问着,“这是什么?”
“蓇蓉。”青年的声音无比平静。
“唔,蓇蓉又是什么?”
俊美青年若有所思的垂眸想了想,然后跟她解释道,“就是一种,服用后可以断绝子嗣之患的东西。”
沈瑜∶“…………”
子嗣……
之患?
她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戒备的后退两步∶“这鬼东西你喝还是我喝?”
这浓黑的一碗看着就能苦掉人的舌头,敢让她喝的话……
她保证自己今晚会毫不留情的把他踹下床榻∶)
谢翕被她的反应弄得有点啼笑皆非,温声安抚着,“当然是我喝。”
而后又细心补充了一句,“阿瑜不用担心,蓇蓉性毒,往后子嗣之患便可以一劳永逸了。”
沈瑜哪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既然如此,往后床笫之间是不是可以更加放肆一些了?”
她无声腹诽着,清艳小脸上无比麻木。
不过如此正和她意,也无需她损失什么,便也就很愉快的由着他去了。
说得难听一点,谢翕本就是不会爱人的怪物,厌恶子嗣也在情理之中。
正巧她也不喜欢。
两人倒是格外的心有灵犀,不谋而合了一回。
然而这味道实在清苦,让她忍不住嫌弃的皱了皱鼻尖,“你慢慢喝,我先出去透透气。”
*
沈瑜本意确实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但她没想到,会撞见站在檐下一脸神色落寞、怔怔出神的越听栦。
少年一身玄衣抱臂倚在门扉前,高而凌厉的马尾被一支毫无修饰的白玉簪挽着。
那帘外风雨斜打着沁湿他的眼眉,衬得眉上小小红痣都黯淡了几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几日越听栦在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
她也为此反复思量过,最后得出一个极有可能的结论——对方可能把小世界里叫她阿姐一事看作了一段黑历史。
毕竟在越听栦心目中,像阿姐这般珍贵的称呼应当只有陆霜意当得起。
她一个赝品,自然是有些惹人不痛快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沈瑜无意碰一鼻子灰,正想趁对方不注意时提步离开,就见立在檐下的少年举目朝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那双桃花眼很明显的怔愣惊愕了一下。
沈瑜扯出一点浅笑,冲他打着招呼,“嗨……”
然后结局就变成了两人一起立在檐下观雨。
越听栦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气氛一时有点儿捉急。
就在沈瑜想东想西,跑神快要跑出天际的时候,忽而听到身边那人道,“你知不知道,没入长生门之前,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少女衣裙单薄,险些被外头风雨交杂的潮湿水汽激得打了个哆嗦。
听到这话,当即有些茫然的扭头去看他,“……啊?”
越听栦半张脸隐在昏昧里,语气沉寂莫名,“我最想要一方可以容身的床榻。”
不用担心明日醒来会在哪,也不用担心会不会倒在无人问津的荒郊野外。
所以他无比贪恋着陆霜意给他的温暖,贪恋雨夜的烛火,贪恋冒着热气的白粥,jsg贪恋一方可容身的床榻
贪恋他好像忽然拥有了一个家。
就像一个在黑夜里孤身了太久的饥肠辘辘旅人,乍然被接纳,心中更多的其实是惶恐和不安。
害怕自己会再次被丢下,害怕眼前的浮木消失,自己身边又是一片漆黑苦海。
所以只要是长生门吩咐下来的任务,他都不问对错的去完成,所以姐姐的一点鼓励夸赞他都视若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