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把话传到后，里昂.奥德里奇朝希子坐着的方向举了举手里的茶杯，以示收到。
希子脑海里满满的都是难受的情绪，觉得这顿饭也吃得没有滋味。
她胡乱填饱了肚子，站起身朝营地外围走去。
她走得很慢，随意散着步。天上飘着雪花，不大，但有点冻人。
过了一会儿，身后有个脚步声追上来。
希子转过头一看，是里昂.奥德里奇出来了。
“领主大人。”
“魔女小姐，怎么，我的事你已经办妥了？”
希子转过身继续慢慢朝前走，再往前，就是那棵巨大的老树了。
她点点头，说：“我今天在冰原上碰到了那孩子，已经净化了他，他直接走了，我没有留下什么凭据。不过我想您很快就会发现，河谷里再也不会见到那个恶灵。”
里昂.奥德里奇点点头，表情显得很诚恳：“谢谢，这真是太好了。”
希子没有搭话。
领主沉默了一会儿，便从胸前软甲的内袋里取出那个沉甸甸的装着金矿石的布袋子，递给希子：“魔女小姐，这是答应给你的报酬。”
希子接过袋子，那分量沉沉地压在她手掌心上。
不知怎么的，她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想，既然心水河谷没有了恶灵，那么也就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世人会渐渐发现这一点，也就不再有那么多人惧怕着心水河谷的传闻了。
会有越来越多人来到这里。
会有一天，有人发现这些金矿……
不过也许卡特琳娜会一直留守在这里吧。
她虽然不知道精灵为什么愿意守护这里，甚至为人类领主付出一生，但魔典说爱不在秩序之内，她就不好干涉了。
希子走出一段路，忽然停下来，转过身。
里昂.奥德里奇应该也注意到了希子今晚不同寻常的沉默，所以站得离她有一定距离，颇为谨慎地看着她。
希子轻声问道：“领主大人，在我净化那孩子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样子，他好像没有畸形。”
里昂.奥德里奇没有回答。
希子继续问：“我还通灵到了他生前的一小段回忆中，我也看不出他生了什么病。”
领主在风雪中站得笔直，没有被希子这些话动摇分毫。
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在下手前犹豫的男人了，他变得心如磐石，才换来今天在自己领地里的丰功伟绩。
他自知是那个命中注定要统御心水河谷的人，有些事是他必须去做的，他只是被命运推着在走，他没得选……许多年前他会游移不定，现在他对此坚信不疑。
希子没有得到答案，但领主充满沧桑但异常沉静的眼神告诉了她许多事。
于是希子垂下头，继续往前走。
她说：“您的委托我完成了，我要在今夜离开这里，往后……我想我再也不会来了。”
里昂.奥德里奇在她身后站着，没有要跟上她的意思。他挺直背脊，沉声说：“那再会了，魔女。”
希子叹了口气，没有再理会身后。
她慢慢散步到树下，精灵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卡特琳娜问：“你要走了吗？”
希子点点头。
她忽然觉得很难过，不知道是为精灵，还是为那个怨恨了那么多年的孩子。
希子说：“我来跟你和大树告别，以后我应该不会再来了，我不喜欢这里。”
山毛榉树舒展了一下枝桠，抖了抖叶子，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希子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摸了摸树皮。
她问老树：“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您说过我在学习秩序，对吗？爱不属于秩序对吗？”
“当然，人类的许多情感都不在秩序之内。”
希子又问：“那人类社会之中，有什么在秩序内呢？”
“法理。”
希子眨眨眼，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老树又慢吞吞地说：“也许你跳脱出人类社会之外，再看一看其他东西，会找到更多秩序的。”
“您是说自然法则？”
“嗯哼，还有。”
“还有？”
“比如时间、空间，你见过吗？”
希子想了想，想到另一棵树，她在虚空里看到过的那棵南柳树。
她便说：“我见过虚空。”
“哦，那差不多就是见识过一些了，那也是某种空间。”
“我在苦修的路上，还见到过时间停滞，还有空间异常，这些都是秩序的一部分吗？”
古树沉默良久。
当风雪更大时，他才回答希子的疑问：“不，这些……都是失序。好了，小魔女，如果今夜你要启程，这时候就不该再耽搁了。”
精灵卡特琳娜上前一步，伸出手指，点在希子的额头。
她念了一段很好听的精灵语。
希子听懂了，知道她在为自己祝祷赐福。一种暖意包裹着她，令她感觉到了幸运。
之后，她离开古树，回到那顶临时的帐篷里。
她取了所有行李，将装着金矿石的布袋子放进背包，又用咒语草草把狮鹫的腹部短绒塞进大衣夹层和靴子底，匆忙地上路了。
离开心水河谷前，她找到那户做糕点的人家，买了一只油炸甜甜圈。
甜甜圈酥脆香甜，是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