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萧斐顺着她的话,低头一看, 见一朵开得正欢的小花跌在织金地毯上,距离他的靴尖不过半寸, 稍不注意可能就会被踩他在靴底了。
立即向旁撤了两步, 满是抱歉的道, “是臣不好, 不曾注意到它。”
书房的另一侧搁着两张黄花梨的椅子, 他拣了上首那张椅子坐下, 不再继续有关“花”的话题。
转而说道, “说来还是殿下想得周到,微臣此番着手收回皇庄, 虽然按照宗正寺的册子,留下了他们应有的部分,但这些田庄在他们手中已有多年,此时贸然收回,也如同生剜去一块肉,的确亟待有人安抚他们。”
两人说起正事来, 已经没有了方才那些试探与揶揄调笑。
萧斐将季方勘测的皇庄亩数以及分布位置大致画下来,两人从皇庄自何处开始着手收回, 到商讨那些沦为佃户的百姓如何重新登记造册指派往官地安家, 一应状况都有了应对之法。
又加上京中官仓已有存粮,从这些皇庄收回的粮食如何安置, 如何着手将皇庄原有的粮仓统一管理,也都需要有专人安排推进。
萧斐兼着户部尚书,对户部的官员了解颇深,早已物色出一批人选,因此这些事情一定,他便能立即着手施行。
这些事不能过政事堂的明路,在这里商议过后,就算是正式确定。
末了,萧斐站起身,朝着卫芜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届时安抚宗室,就全仰仗殿下了。”
卫芜音瞥他一眼,摆摆手,“你我也算各司其职,这种话不必再说了。”
说完,她从书案一侧的卷云架上拿起一只木盒,打开盒盖,往书案上一放,示意萧斐过来看。
萧斐跟着走到案边,看到木盒里装着一块乌黑的东西,拿起来掂了掂,约莫有□□两重,香气虽不能称得上烈,但也明显有别于他素日所知的那些香料。
“这么大一块柯妮莎香料,如今还真是不多见。”
想到自己曾在她这里看到过一座小自鸣钟,两边结合着略猜了猜,“也是澜州那边送来的?”
卫芜音也没有瞒他,“是澜州巡检送来的生辰礼,如今大齐与海外诸国的通商口岸只剩下澜州一处,难为他还能得来这么一大块香料。”
她这话看似是在感慨澜州巡检的门路广,但萧斐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迅速在脑海中思索一番,澜州巡检……应该是叫楚恪,他掌着澜州一带的兵,有练兵、巡视沿海一带安危之权。
只是朝中施行海禁,这些东南沿海的将士名义上能够在沿海一带巡逻、操练,实际上,东南的各处大营早已和沿海地区的百姓一样向内迁回百里,能够巡逻的地方也与水没有任何关系,军中大多数人甚至连水性都不怎么通了,更不用说重回海上作战。
如今因为国库空虚,朝中已经分出多种声音,想要解除海禁的也不在少数。楚恪远在澜州,但也清楚朝中动向,他这么急切的想要通过晋阳公主这条线重开贸易口岸,除了不愿看着自己手下的将士总被拖欠饷钱,也是担心自己的前途。
如果朝廷为了减少国库支出,缩减军费,最先被缩减的,一定是东南全境的军费。因为他们无需出海,不必在海上与海寇作战,所需士兵也不必像北境、西境那么多,说不得什么时候,整个东南的将士都会被裁撤一大批。
而这对于楚恪这样的人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他手里托着那块漂洋过海而来的香料,心中有了盘算。
“其实朝中不少人都还是希望能够重开口岸,只是碍于如何清剿海寇、如何筹措足够支撑战事的粮草这些难题,一来二去的都觉得麻烦,这才不愿过多考虑这些问题。”
这一点,卫芜音比他更为清楚,它就像是一道永远也无解的难题,只要其中的困难无人愿意打通,就永远没有着手施行的可能。
说白了,还是一个“钱”字。
“京畿之地的这些皇庄收回来,每年的税赋差不多能增加两成,”萧斐算着账,只觉得前路仍旧艰难,眉头跟着一折,“京畿之外,天高皇帝远,那些人不懂得收敛,手中占据的更多,若要一一探查清楚,仍要多花许多光景。此番动了京畿的田产,那些人必然有所警觉,之后再要去查田产,恐怕会困难重重。”
说到这里,萧斐与卫芜音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一点。
眼前迷雾忽地豁然开朗,萧斐眉头重新舒展开,恢复了一惯的稳重,“算算时间,他们在江南也有一段时日了吧。”
前段时间借着巡盐,他们两方都派了人去江南查账,途中有消息秘密传回来,他这边暂时没接到异常,她那边想来也还是风平浪静。
卫芜音回想一番这段时日接到的密信,进展尽在掌握,只是算算时日,差不多有近一月不曾收到消息了。
他们各自派去的人最后是一起行动的,她这边近一月没有消息,萧斐那边应该也差不多,径直问道,“你上一次接到密信,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