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萧斐风度翩翩的从茶釜内舀起一勺新茶,盛进他面前的茶盏里,而后又给自己盛上一盏,端起来朝他示意,“秦国公,请。”
秦晌虽然在这之前已经喝了好几盏茶饮,这时候仍是与萧斐一同端起茶盏,相让一番,接着品茶。
正堂开阔,外面的雨势愈发的急,雨汽源源不断的送进堂内,也能听到雨水相继落地有如棋子连续不断跌入棋盒的声音。
夏夜本就清凉怡人,借雨声对坐品茶,原也是一件雅事——
如果时辰不是这样晚的话。
喝过茶,萧斐放下茶盏开了口,“听底下人来报,说秦国公有要紧事与在下相谈,不知是何等要紧之事,竟要劳动国公爷亲自登门?”
秦晌心里有些讪意,如果按照他的打算,就算再急,也得选个适宜的白天前来商谈,然而宫中的太后催得急,一定要让他趁热打铁,以免夜长梦多。
今日在宫里发生的种种,他都已经听说了,萧斐拒了秦家抛去的婚事,也在他意料之内。
这种事讲究一个水到渠成,秦晌再开口时,先提了一件旧事:
“先前因为秦家子侄的疏忽,差点儿给朝廷惹了麻烦,若非王爷一念之仁,提前知会,那孩子必定要酿成大祸。那孩子会被如何处置都不要紧,做错了事,原本也要受罚,只是若因此连累了朝廷,我秦家也难辞其咎,因此,这桩恩情,秦家永世不忘。”
萧斐一笑,“一桩小事,何足挂齿。”
当日卫芜音将这件事丢给他,他又以此逼得太后同意尽快动工修缮永寿宫,当时无论是太后还是秦家,可都没有为此来感谢一二,甚至在太后与秦家看来,他们这样做,是明晃晃的胁迫。
如今秦国公忽然提起这桩事,还姗姗来迟的言谢,怕是仓促之间只能想到这么一件事来打开话题了。
秦晌也觉得这谢就像马后炮,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在王爷看来是小事,但对秦家来说则不然,王爷的举手之劳,换来的是秦家的平安无事,就冲这一点,也请王爷务必接受秦家的谢意。”
“国公爷如此说,在下就受领了,只是不知,秦家打算如何谢?”
秦晌听到这儿,并没有表现出空手前来的赧然,而是顺势从袖中取出一份礼单,递向他。
“还请王爷过目。”
萧斐看了那厚厚的一本礼单一眼。
秦晌若真是为这件事送礼言谢,不会拖到与他当面时才给,可见秦晌并不希望府上提前得知礼单的内容。
或许……
这本礼单的内容,才是让秦晌打定主意深夜前来的底气。
萧斐接过礼单,又打量一眼秦晌的神色。
与之前的不自在相比,这一刻的秦晌明显要从容许多,甚至于当他的目光落在礼单时,面上也带出稳操胜券的表情。
看来玄机还真的在这本礼单上。
萧斐翻开礼单,看到前面几行列着:
足金一千斤,绢五万匹,夜明珠十斛……
厚厚的礼单上所列名目自然不止这些,往后诸如灵芝、人参、沉香等名贵之物也是以斤来论;
更不用说珍宝钗环,绫罗棉葛,文房书具;
再往后列出的一应日用物什也多是成套的云母、琉璃屏风,金、银平托漆器等等。
从财帛到日用,甚至田产,礼单之上应有尽有。
萧斐光是看这份礼单,就用了近一盏茶的功夫。
越往后看,他的神色越凝重。
若只为道谢,这礼单显得隆重太多,但如果是嫁妆单子么……
看到末尾,他不动声色阖上礼单,抬头看向秦晌。
“秦公这是何意?”
“王爷慧眼,应该不用老夫多言。”
秦晌暗暗得意,他给二娘准备的这份嫁妆单子,认真算起来可比公主出降都要风光。
这里面本来有一部分是给一娘准备的,原想着一娘与萧斐结亲,给她十里红妆彰显娘家底气,没想到一娘竟是那般不争气,连带着秦家都差点儿没了脸面,连累的二娘连及笄礼都没能风光大办。
若非有太后娘娘照拂,秦家到现在都抬不起头,好在二娘争气,这些时日前来向二娘提亲的显贵之家多的能将秦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他就不信,萧斐看过二娘的这本丰厚的礼单,能不动心。
更何况,萧斐手下还掌着兵,又兼着户部尚书,最是清楚如今国库紧张,各处的军饷还欠着不少,虽说前段时间朝廷刚刚拨款补了一些,却也只补到去年的饷钱。
而这份礼单所代表的价值,是能支撑整个京淮道大营一年的饷钱!
萧斐将礼单往秦晌那边一推,“兵部那件事,不过是一桩小事,原也不足挂齿,秦公便是执意言谢,也用不上这么厚的谢礼。”
“王爷何必自谦呢,事到如今,老夫索性便把话挑明吧。”
秦晌眯起眼,看着对面的萧斐。
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却又装得一副老练模样,他敢打包票,这样丰厚的礼,任是谁看了都会动心;
只可惜太子实在太过年幼,否则他家二娘做一国之母,岂不是比一个不知道能做到几时的摄政王妃要好得多?
“萧、秦两家本就有意结亲,先时若非一娘糊涂,如今老夫与王爷早已是翁婿相称了,老夫为此一直过意不去,如今若能修补两家关系,重结秦晋之好,秦、萧两家相互扶持,何愁不能蒸蒸日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