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地里伸出一只手,一出手就拿走了几本奏疏。
原本摞在眼前的小山倏然矮了几分,卫芜音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见萧斐也坐回了之前的位置,受伤的那只手里握着一支笔,正蘸了朱砂来准备写字。
她想了想,“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两个人一起批,总比独自批阅要快一些,”萧斐说着话,笔下也不停,运笔如飞,很快就批好了一本,“殿下帮微臣包扎伤口,微臣无以为报,便留下继续替殿下分忧吧。”
他这么说,卫芜音也没有推辞。
毕竟萧斐说得不错,两个人一起,总比她自己一个人批阅的速度快。
屋子里再次静下来,唯余奏疏翻动的声音,以及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最后一本述职奏疏批阅完毕,夜色也已经浓得像翻倒的墨汁,外面的梆子声响起,已过四更天了。
之后不久就要上朝,卫芜音看着整理衣裳准备告辞的萧斐,大发慈悲道,“你现在回去,也歇不了多久,今晚就留下吧。”
……
这个时候收拾一间客房出来,也只会平白多耗时间,书房里倒是有供人休息的床榻,但放任萧斐歇在满是公文的书房里,她总是不放心的。
最后便允他歇在自己的寝殿。
卫芜音的寝殿,萧斐进过多次,但在这里留宿却是第一回 。
殿内香气幽微,暖黄灯烛熄灭以后,月色从窗外透进来,满室幽静。
卫芜音早已在帐中躺好,不知是不是困意已过的缘故,尽管她阖着眼,呼吸均匀,精神却总是高度集中,一瞬不错的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有脚步声传来,不多时,纱帐再次被人从外面撩起。
身侧软褥陷下去一块,属于另一人的呼吸声跟着落在耳畔。
这不是萧斐第一次躺在她身边,以往的每一次,她听着他在身边平复呼吸,心中并无波澜。
但……今夜的呼吸声,似乎过于扰人了。
萧斐自躺下以后,原本的倦意也散了个干净,呼吸间尽是氤氲如濛雨的春水碧香。
明明四周极静,他却总有种燥意,这燥意像在他身周架了几盆火,熬得他只觉得血液都在身体里滋滋的响,逼着他在心中默念了好几声清心诀。
……
卫芜音这一觉睡得不慎踏实。
清早叫醒她的不是绿朱,而是萧斐。
“殿下,起了。”
她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看到已经穿戴妥当的萧斐,她便也慢悠悠坐起来,心安理得的伸出手去。
萧斐会意,将前一晚熨烫一新的衣裳拿过来,服侍她穿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寝殿。
到一切收拾妥当,一个从公主府正门出去,一个从后门离开,又先后抵达宣德门前。
此时宣德门前还有一辆马车停着。
杨仆射正慢悠悠的从车里下来,等在外面搀扶他的,是他的孙子,杨子旭。
见到卫芜音也从车里下来,杨子旭的面上一喜,才要向她请安,不知怎的,就感觉到身后有两道目光冷冷地盯住他。
他下意识回头,却见不远处,萧斐也带着随从走向这边。
杨子旭心中诧异:
晋阳公主和摄政王几乎是同时到的,难不成……他们是结伴前来的?
但看晋阳公主连个眼神都不曾分给摄政王的样子,他又很快排除了这个猜测。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晋阳公主与摄政王不合,他们二人又怎会结伴同行?
第30章
不知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萧斐今日的话格外的少,等众人一道分派好了政事,各自离开时, 他也不曾像往日那般见缝插针的找卫芜音说几句没用的话,而是一个人默默出了次都堂,径直顺着长庆门出宫了。
卫芜音看着他的背影, 虽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堂堂监国公主, 难不成还要去猜他的心思不成?
除了萧斐的反应, 还有一件事让她觉得奇怪:
今日一早, 从她进入次都堂开始, 云林的目光就总是若有若无的往她这边打量, 一旦她察觉到, 看回去, 云林又立刻表现的与往日无异。
她不得不疑心,莫非太后那边又有什么麻烦事在等着她?
想到这里, 不免望向福临殿的方向。
太后虽能垂帘听政,却不能独自做决定,但前世随着她父皇在朝中的影响越来越弱,太后一派也成了气候,许多事的决策里也多了太后的影子。
然而太后一派只管贪钱,那些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到后来清算时,查抄出来的家产折算成银钱, 数目惊人。
……
出了长庆门, 意外看到杨家的马车还停在外面,杨仆射似是刚上车, 正踩着车凳,在杨子旭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踩上去。
杨子旭不经意一个侧眸,看到卫芜音,面上一喜,他对着杨仆射的耳边说了声什么,杨仆射便也朝着她这边看来。
眼看着杨仆射又要颤颤巍巍的下车行礼,卫芜音紧走了几步,手臂虚虚一抬,“杨相不必多礼。”
杨仆射虽然没有下车,但也还是拱了拱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