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旭也跟着行了一礼。
简短的寒暄过后,得知卫芜音还要前往行宫,杨仆射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托她代自己向元康帝请安,随即告辞离去。
杨家的马车一走,长庆门外就只剩下了公主府这边的人,绿朱在跟着卫芜音往车边走的时候,低声禀报了一件事:
“殿下,早朝开始不久,我们的人看到仲月行从东华门出了宫。”
卫芜音听后暗忖:东华门是宫人出入采买常走的宫门,仲月行怎会从这里出来?
绿朱接着说,“还有昨晚带回来的那些刺客的身份也已查明,都是些混迹在闹市的混混,打了两顿,什么都招了。”
“是何人指使?”
绿朱却又摇摇头,“怪就怪在这里,他们是被分开审问的,每个人都说是接了个大活儿,只要袭击一位贵人的马车,就有五十贯钱的酬劳。可一问是何人所说,他们就都说不知道,只说是跟着一张字条办的事儿。”
“一张字条写的东西,他们也信?”
“开始的时候谁也没信,只不过最开始那字条上写的活计都简单,给的酬劳却多,有人试过几次,全都拿到了酬劳,从那以后他们就对那字条上的话深信不疑了。”
“他们可有交代字条在何处?”
“说了,在城隍庙的供桌上,最初是有人不慎打落了香炉,无意间在香炉下发现的字条。”
绿朱接着补充,“他们当中基本都不识字,只有那个头儿识得几个字,属下问了那个头儿,他说自己虽然写不出一模一样的字,但如果把字条给他看,他能认出写字条那人的笔迹。”
说话间卫芜音已经坐进马车,她将绿朱说的话在心中思索了一番,忽然道,“回去以后,把仲月行的笔迹拿给那人看看。”
到了这时候,她几乎在心中确定,云林一大早那般打量她,就是在看她是否受了伤;
加之她的人看到仲月行从宫里出来,她不得不怀疑,仲月行是不是又搭上了太后的关系,昨晚的那场行刺,是他的手笔。
她又敲了下车壁,绿朱在外面听到,应下一声。
“除了笔迹,再将仲月行这期间去过的地方,一起查来报我。”
绿朱应下,回去以后自去安排。
在卫芜音动身前往行宫的时候,萧斐刚刚回到府中。
他入夜之后就出了府,隔日方归,而先前被他派去统计皇庄田产的幕僚则是亥时左右悄然回来的,幕僚因为身怀重要物什,不便走动,到这会儿还等在府中厢房内。
萧斐换下官服,从衣架上取过常服换上,让人把幕僚请到书房,又吩咐青桐去端些简单吃食。
隔不多时,幕僚季方与青桐一道进入书房。
青桐放下吃食,退出门外。
萧斐坐到书案之后,将季方带回的账目大致看了看,手上微抬,让他先到一旁简单用些饭食。
季方这几日风餐露宿,又等了一整晚,这会儿也的确是饿了,先告了声罪,坐到桌边匆匆吃了几口东西。
萧斐趁着这会儿功夫又将账目仔细看过,越看神色越凝重。
他曾想过皇庄田产数量大,也曾根据先时数据粗略推算过,但看到重新统计过的数据以后,惊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宗室兼并农田的胃口。
短短几年的时间,他们几乎将京畿民田占去六成,而京畿之外又有多少民田惨遭吞并,更是不堪设想!
季方草草用过吃食,肚中有了垫底,拿帕子擦过嘴,走到书案这边,将自己这几日的见闻简单讲述一遍。
“……农人失了田地,运气好一些的沦为皇庄佃农,勉强果腹,更多的是那些走投无路之人,只能卖些苦力,勉强度日。”
季方说完,不禁感慨,“单是宗室就集中了如此多的民田在手中,放眼天下,又有多少民田就这样被人剥夺了去!王爷不惧宗室,还地于民,此番爱民之心,必会青史留名!”
萧斐听着这些话,阻了季方想再拍几下马屁的心思,随即又想到被杨家把持在手里的铁矿来。
他这里能派人去暗查被宗室把持在手里的田产,是倚仗京畿大营能在必要之时回护一二;
而她贸然派人去江南暗查矿产账目,若身边无兵,岂不是有去无回?
他的手无意识的翻着账目,暗忖:若此时分出些兵力暗中回护,她会不会认为自己有所图?
想到这里,却又有了另一番思量:
她一直想筹谋兵力,若她接受了自己分出的兵,以她之能,将来会不会顺手收入囊中?
即便他们已是盟友,但……
也不可无防人之心。
皇庄一事禀报完毕,萧斐将账目重新交给季方,兹事体大,需得小心应对,他让季方着手想出几种方案,到时再仔细商讨可行之法。
季方离开以后,青桐又鬼鬼祟祟的摸进书房。
他一进来,先前在院中玩儿的小猫也跟着往他肩头一跳,滋溜一下钻进书房,大摇大摆跳上了萧斐的书案。
小猫不知在哪一片土上打过滚儿,一身白毛如明珠蒙尘,整个儿一团灰扑扑的,它的爪子踩在刚铺开的宣纸上,瞬间就在雪白纸面上印出一行同样灰扑扑的梅花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