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他有钱了,回去后,一定给阿婆治病,还要让她吃好喝好,随便撒尿拉屎,快快乐乐的。
哄了好久,老李头走出来,示意黄橙紫进去:“丫头,她骂你,你就忍着吧,一会儿大爷给你道歉。”
“我不在意,病人心情不好很正常。”黄橙紫深呼吸口气,再次进入雪洞。
望着苍茫的雪海,李恒之心情颇为沉重,像是回顾他自己一生,轻声说:“这里也挺好,小子,你回去帮我看看我家那孩子好不好,要是过得好就让他们给我烧柱香吧,要是不好……算了……”
宋仰星眼眶发红地凝视李恒之:“你别老说这种话,我不爱听的。”
“我刚刚听到你们的话了,你们都很好奇白乔乔吧,这是桥桥祖先的名字。桥桥的族人大多离开了这里,现在只有几户人家分散居住在雪原。”
“以前桥桥也到过外面,有一个孩子,后来她想回雪原保护血晶鹿,男人不同意,她伤心地带着孩子回到雪原。孩子长到像星子你这么大时,为了保护血晶鹿,被人误杀。后来她家人相继去世,就剩下她一个人在这一带居住。”
“我挺对不起她的,几年前我答应要陪她度过晚年,可又放心不下我家那个生病的儿子,便离开这里,带儿子到处治病求医。她一直被抛弃,而我五年后才回到这,所以她生我气。”
“让你们笑话了,一大把年纪的,病的病,忘的忘,还不怕死地在雪原苟活着。”寒风中,他淡然地诉说着他与白桥桥的故事,平静而祥和。
雪洞里传来一阵尖叫声,李恒之惊吓站起身,捂着下腹,焦灼地跑进去:“怎么了?”
“李恒之,你给老娘死,痛死我了……”白桥桥疼得直掉泪,脑袋上的银针传来阵阵剧烈的痛感。
“你坚持一下,他们有带糖,我给你吃点糖好不好?”
“就一点?”
“我跟他们抢,全部都抢来。”李恒之握住她套着手套的手,苍白的脸色逐渐蜡色,好似所有神色在白雪里渐渐流失。
待黄橙紫离开,李恒之惨白的脸色几乎没有血色,轻笑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给你吧。”
“我要这玩意儿干嘛?”
李恒之咳嗽了几声:“以后……咳咳……用来想我。”
墙角正舔舐母亲温暖怀抱的小鹿露出笑容,白桥桥望着小鹿妈妈,忽然取了刀,迈向它们。
“你这老太婆做什么傻事?”李恒之拦下她,蹙眉地瞪她,“要吃糖就不许动它们,没用的。”
血晶鹿的角一旦受伤,寿命也会跟着减少。雪原族人从未伤害过血晶鹿,他明白血晶鹿对于她们的寓意,再者,没用了。他已经病入膏肓,没必要再去伤害它们。
李恒之走出雪洞时,脚步虚晃了一下,差点扑倒在雪里,被楼玉树手疾眼快地扶好。
“多谢小兄弟,老了不中用了。”他畏寒地打了冷噤,精气神散了一大半,缓缓地走去跟他们要糖吃。
楼玉树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幽深泛冷的眸子浮漾着柔柔的流光。他主动地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望年给他的糖,在李恒之路过时,默不作声地塞他怀里,转身不愿看他。
他没干嘛,只是想祖父了。
白桥桥心满意足地含了一大口糖,甜得牙齿发软。她转头想喂李恒之一口,李恒之静坐在雪洞里星火稀疏的炉堆旁,紧闭上双眼。
口中的糖甜滋滋地堵在喉咙里,她自言自语道:“根本没必要治,忘了不是更好?”
白桥桥拖着雪铲,刨了很多雪进雪洞,把李恒之埋在雪堆里,熟练地砌成一个方方正正的雪棺。她这一生已经砌了好多个雪棺,随意弄弄都能把她爱的人砌得完美。
她咬紧牙关,独自一人把李恒之搬上雪橇,拉住绳索,艰难地拉出雪洞。
望年等人吓得愣在原地,刚刚还在跟他们要糖的人,眨眼没了声息地躺在雪棺里。
白桥桥用力地拉扯雪棺,系在门口那头老鹿身上,从容淡定地说:“你们不是要神女像吗?在那里……”她指向远处一座高山上。“我们一起去吧。”
宋仰星默默擦掉泪水凝结的冰渍,伸手想帮阿婆拉雪橇,被白桥桥怒骂了一顿。
“我还没老,不用你,细胳膊细腿,跟树杈子一样,哭什么哭?惹人烦……”
谢景宸与楼玉树伸手帮她赶鹿,白桥桥一并把他们斥责了一顿:“嫌我老太婆不管用了?这是我自己的事,犯不着你们动手,晦气。”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李恒之拉上雪山,一切静穆都在雪间无限放大,只有白桥桥歇斯底里的怒气与拉拽声。
“晦气,都是晦气……”
“还回来找我干嘛?存心给我添堵,死在外面有你宝贵的儿子给你收尸,死在这里,还得麻烦我,你不是晦气是什么?”
“现在……还是我一个人……你放弃了我两次……晦气……死远点……”
她骂骂咧咧地拽住雪橇上的绳索,脚步轻飘,怀揣着一腔怒气冲上山峰,爬了一天一夜才爬上来。中途她丝毫不愿任何人靠近,不拘小节地坐在雪棺上打盹。
到达山顶时,山峰上树立着一个个晶莹的墓碑,她的族人,她的儿子,她的父母亲,都是她爱的人。
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走到写着“白桥桥”的冰块墓碑上,刨了一个洞,从里面抽出一个冰球,长枪一破,里面的神女像纸裸露出来,毫不在意地扔给了黄橙紫。